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银烛秋光冷画屏,轻罗小扇扑流萤。

天阶夜色凉如水,卧看牵牛织女星。

花阴听过这首诗,也知道这诗颂的正是七夕佳节,但以前她却怎么也无法想象,这是怎样一个场景。

早上她醒来,听到西风说起这个日子时,脑子里全是抽象的男女传情,一种空白的象征。

实际上,明朔也没有同她一起乞过巧。她想起他,此刻也是一个抽象的人,黑白的影罢了。

“你在想什么呢,这么入迷?”

西风牵着她的手,见她像是在思考着什么,又将她往自己身侧拉进了些。

“街上人多,你要拉紧我,可别丢了。”他朝她笑笑,往前走去。

“我又不是小孩子了,怎么会丢?”

虽是这么说,可她那瞬觉得,那只包裹着她的手,是那样温暖有力。

仿佛她是一颗珍珠,而他是一只蚌贝。

珍珠。

一颗尖利的石头。

她从心底里笑了。

“我还没问过你生辰几何,今年几岁。”

“年岁大概是十七,至于生辰,我也忘了。”

“你不过生辰的吗?”

“我记得的,只有两次。”

“那你如今两岁,当然还是个小孩子。所以,不能丢开我的手。”

这时,几簇烟花忽然腾空,引得街上一片欢喝。一个大烟花,起初都是银白色的流星状,到后来又蹦出鲜红色的束状花火。

那一刻,她抬头到了西风的眼睛。红红的,亮亮的。

不知为何,她有些想哭。没有伤心的事,也没有多么喜悦,可是不上不下的,就是有了感觉。

花阴忙转过了头去,拉着他的手往前面走着。

只见前面用各式花灯和蜡烛装饰的假山前,围着许多人,里面多是年纪不大的小姑娘。

他们往近走去,香风旖旎,罗裙翩翩。

“看!我已经穿好七孔啦!你输巧啦!”

一个像银叶般大小的小姑娘,举起手里的七孔针和彩线,肘得高高的,生怕别人看不见似的。

而另一个看起来稍大些的姑娘见状,蹙起了柳叶眉,娇嗔地哼了一句,随即放下手中的针线,拿过身侧的一个鸳鸯锦帕来,递给刚刚那个小姑娘,不情不愿地说道:

“愿赌服输,给你。”

只见那个赢了巧的小姑娘接过帕子,欢天喜地,一边转圈一边嬉笑着,很快就消失在人群之外。

“你猜她在乐什么?”西风扭过头来看着花阴。

“我以为你要让我去乞巧。”

“你若去乞巧,我也会很高兴。”

“我输了巧,你也会高兴?”

“高兴。”

花阴有些不懂。

“这和我问你的,其实是同一个问题。”

西风抬起头,看了看天边那半轮月亮。此时万家灯火,将整个天映得如同白昼一般,甚至都冲淡了月亮洒出的点点银辉。

花阴更不懂了。这两个问题一个是那个小姑娘,一个是她,八竿子打不着,能有什么相同之处?

“她和我,都觉得乞到了姻缘。”

西风低下头瞧着她,目光如水。

“她手中的针线穿成,赢了巧,便是赢了姻缘。而你去乞巧,不管乞赢乞输,我都已赢得了姻缘。所以,这是一个问题。”

“我没看出来,你还挺会说。”

花阴双臂抱在胸前,就像在看一场简单拙劣却又纯真的表演。

“那你不知道,我还很会做。”

西风一只手握住她的细腰,将她勾过去,脸就要凑近她的耳畔,却猛地一直,抽回身子。

“你再说!”

花阴的两颊忽的就飞上几抹红霞,伸出手就要打他。

西风是个男人,身上又带着功夫,只是这么跑着也比她快多了。

但他也不总是往快里跑,就和之前一样,他与她之间,始终是那么一段距离,两个人都能够看到彼此的身影。

跑了一段,西风停在了一个路边摊前。她见着他停,又跑了过去,刚想伸出手去打他,却也停住了。

“哎呀,看我不打死你!”

“哦哟哟,好痛呀娘子!”

“嘿!嘿!揍你,看你还敢不敢!”

“不敢啦,为夫以后再也不敢啦!”

那一刻里,不仅她静止了,天地万物似乎都静止了。

又或许没有静止,始终往前流动,但花阴的眼里,只有眼前这个人,和他手里拿着的两个小磨喝乐。

一个穿着玄黑色的锦袍,头上竖着金冠;一个穿着湖绿色的襦裙,头上却簪着一根褐色的簪子,簪头却是一只蛇头。

他们的脸都涂得白白的,眼睛画得称豆豆状,圆溜溜的,都咧着小小的红嘴唇咯咯笑着。

两个磨喝乐在西风的手中,唱着一台戏。

这戏太俗气,你随便走过任一地方的街头巷尾,都能听到这接地气的台词。

这戏又一点都不俗气,因为这出戏只为你而演。

西风见她立着不动,像是呆住了,迈开脚走过来,将那只穿着玄黑衣服的磨喝乐放到她的手中。

这时,一直在旁边看戏,没有说话的磨喝乐老板泥人张开了口:

“姑娘,你有这郎君在侧,可算是天大的福气了。”

说完,自己倒坐在那里,一手捋着灰白的胡须,一边自己又咯咯地笑了起来。

“老人家,您这话只说对了一半。”

西风接了句,手里紧紧握着那个长得像她的磨喝乐。

“我有娘子在侧,也是我这半生修来最大的福气。”

“哦哦,是老夫说错了,哈哈哈!”

花阴觉得眼前人逐渐开始模糊起来,两行泪不觉就从眼角滑落下来,毫无阻碍地滴到了手中的磨喝乐头上。

她觉得身体里有一股奇怪的力量,那力量似乎与生俱来,是她无法控制的。

她也就顺着这股力量,扑进对面这“大磨喝乐”怀里,紧紧地搂住了他。

再一次的,她嗅到了他身上淡淡的桔梗花香。那股香味虽然淡,却仍旧沁人心脾,让人安心。

可只是这么一会儿,那泪在这风中干涸了,脸上有些紧皱,她又松开那个怀抱。

柔软的怀抱。

花阴忽的想起刚刚那个蚌与珍珠的情境来。

石子到最后若真成了珍珠,那蚌呢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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