蒋予温无奈地叹了口气,“如果你已经下定了决心,那么我也不劝你了。毕竟,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,只要你觉得真的开心就行。”
岑蔓扯起嘴角,笑得有点勉强。
那表情叫蒋予温都不忍去看,只好换了一个话题,“接下来,你准备怎么办?公司那边同意放你走了吗?”
“已经在走流程了。”岑蔓说,“项目负责人之前发过消息给我,说想留我,但是我还是想走。”
“拼死拼活干了那么多,最后都是为别人做嫁衣。没什么好留的,我支持你。”蒋予温撕掉生菜的梗,包了五花肉,塞进嘴里。
“骨气是有了,但是,面包呢。”岑蔓轻叹,“一毕业就进公司了,现在出来,说实话还真有点挺不适应的。”
“人活着总要换几次轨道。如果不断重复干着一样的事,一眼就能望到老了以后的生活,也挺无趣的吧。”蒋予温托着腮,思忖着说,“现在,你正好有机会,可以体验体验不同的生活嘛。对了,我编辑的公司在招人,你有没有想法?有的话,我可以给你牵个线。”
岑蔓摇头,“其实,我还没有想好要不要继续留在上海。”
“你要去哪儿?这么突然?”蒋予温的嘴里塞得满满当当,如同一只正在囤粮的小松鼠,在听她说出这话的时候,瞬间愣住了,“你居然想抛弃我?”
“我没这么说。你放心,我的房子租期还没到,暂时不会走。”岑蔓捏了捏蒋予温的腮帮子,“我只是感觉上海的生活节奏太快了点,特别是跳出这个圈子之后,很多事情反倒看得更清了。没有必要去追求太多世俗的东西,多看看那些细微的美好,把每一天过好才是最重要的。”
这些话,她是脱口而出的。
只是当她说完,她才察觉到,自己似乎在潜意识里,已经被贺泊野影响到了。
蒋予温安静地吞下嘴里的东西之后,才开口说道:“蔓蔓,我觉得你好像有点变了。你以前很拼的,并不是不好,只是,有点像个被工作控制的傀儡。可是现在……”
岑蔓抬眼看向她。
“整个人都静下来了。”蒋予温玩笑地说,“就连憔悴的时候,都让人觉得你很美丽啊。”
岑蔓笑着说:“行了,大作家,收起你的彩虹屁吧。你稿子交完了,是不是要开始准备新书了?”
“嗯。不过还没想好要写点什么。现在不是都流行‘霸道总裁爱上我’吗?要不写个总裁男主角吧,这样流量应该会比较大。”
“在书里体验一下有钱人的生活,不错。随随便便就是坐直升机上班,下班飞去巴黎看个埃菲尔铁塔。”岑蔓露出羡慕的神色,“我什么时候能买一套自己的小公寓,就心满意足了。”
“立刻给你写一个白富美的角色,再来套别墅吧。别跟我客气,要几层的?”
蒋予温大方的允诺,逗得岑蔓笑弯了眉眼,水灵灵的眼睛恢复了往日的神采。
“那真是谢谢您了。”岑蔓催促地说,“赶紧写吧,别拖延症了。别像上次那样,让读者等到花儿都谢了。”
“唉,你不去做编辑真是可惜了。我还没想好女主角要做什么工作好呢。”蒋予温苦恼地撅了撅嘴。
放在桌面上的手机亮了一下,岑蔓微微歪头去看,是Z先生发来了一个文件。
估计是要录的稿子吧。
她解锁手机,顺手回了一条信息,随口对蒋予温说:“不如写个网络配音什么的?”
“是个好主意。对了,话说你之前不是去余声应聘了么?”蒋予温立刻打开了作者的小天线,开始挖掘素材,“怎么样?好玩吗?”
“算是蛮神奇的体验吧。会有客户到网络店铺里下单,然后老板就在员工群里发出订单的信息和要求,谁觉得合适都可以主动找老板。还有客户指定的那种订单,或者老板觉得有合适的人选,就会单独派单过来。”岑蔓回答耐心地回答。
“有意思。”蒋予温突然间捏着嗓子,用做作的腔调问,“你觉得我的声音怎么样?”
“正常点,你要干嘛?用声音‘杀死’我吗?”岑蔓嫌弃地瞥了蒋予温一眼。
蒋予温轻哼,“我也想去应聘啊,找找女主的感觉,说不定会发现什么可以参考的素材。要怎么进去?”
岑蔓拿出手机,翻找出余声公众号之前推送的招聘信息,“呐,扫这个码,加了老板之后,只要通过考核就可以了。”
“我试试。”蒋予温扫码。
接着,手机屏幕上跳出了顶着一只傻不拉几的哈士奇做头像的账号。
“这老板,品味十分奇特。”蒋予温抽了抽嘴角,点击‘添加好友’,“老板回复得快吗?”
“我上次还挺快的。”岑蔓回答道。
确实还挺快的。
几秒钟之后,蒋予温目瞪口呆地说:“居然拒绝了我!”
岑蔓一愣,探头过来看她的手机,“为什么?”
“他说最近不招人。”
“……”
蒋予温越看那个头像,越郁闷,“我的新书好不容易才有了点灵感!不行,这只傻狗激起了我的斗志。我得混进去!”
“那我跟老板说一声看看?”岑蔓试探地问。
“不用,我自己能行。”蒋予温抱着手机噼里啪啦地打着字,也没心思吃烤肉了。
等她们出了店,已经凌晨了。
蒋予温开车送岑蔓回了家。
回到家,岑蔓第一件做的事就是好好洗个澡。
然后,将被单枕套都换了一遍,还是没有什么睡意,整个人比下飞机时还精神。看来需要几天来好好地倒时差了。
既然睡不着,那就起来干点活吧。
岑蔓缩在客厅的地毯上,打开电脑放在茶几上,把Z先生发来的稿子仔细浏览了一遍。
果真是心酸暗恋的电台小故事,讲的是一个女孩子不敢表白,却默默地为了喜欢的男孩子做了许多事情,结果最终也没有被珍惜,眼看着男孩子跟别人在一起了。
怎么主动的女孩子就不能有个好结局了吗?男人是不是都认为太容易得到的感情,没有自己追逐来的有成就感?
岑蔓轻叹了一声。
由于故事太虐,中间哽咽了好几次,她花了快一个小时才录出满意的一版。
将文件保存好,岑蔓给Z先生发去了消息:我录好啦,发给你吗?
天色渐渐发白,快到日出时分了,她以为这个点Z先生应该还在睡觉,却没想到他很快就回了。
Zyy:直接发给他吧。
随后是一个邮箱地址。
岑蔓发送配音之后,才跳回对话框。
Lc:怎么还没睡呢?
Zyy:这两天有点失眠。
Zyy:你呢?
Lc:我也是。
Zyy:工作太忙了?
Lc:没有,正准备找新工作呢。
等他回复的期间,岑蔓有些无聊,指尖随意向下划拉着。
上次他发的那张玫瑰粉色的冰川照,突然出现在了她的眼前。
Z先生该不会也是一位摄影师吧?
岑蔓好奇,于是又发了一条消息过去印证她的猜想:还不知道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呢。上次你给我发的那张冰川的照片,是你拍的吗?很好看。
Zyy:嗯,摄影师。
也太巧了。
岑蔓爬起来,盘腿坐到沙发上,回:不会也是拍自然风光的吧?
Zyy:也?还有谁也是?
岑蔓放下手机,认真地想了想,那个“谁”该用什么身份来介绍呢。
曾经暗恋的人?校友?还是朋友?
似乎都不太合适。
7号民宿里。
贺泊野坐在餐桌前,正在电脑上调着图片的色彩,那是一张他想拿去参赛的照片。
微信上,迟迟没有跳出新的提示。
他打开对话框看了一眼,发现对方的回话正好跳出来。
Lc:一个不是很熟的人。
Zyy:真巧,除了在圈子里,还挺少听到同行的。
Lc:这样嘛。
Zyy:嗯,可惜你们不熟,不然可以介绍给我认识一下。
Lc:估计是没机会了。
没等贺泊野回复,那边又发来了。
Lc:不早啦,我得去睡了。晚安。
贺泊野回了“好梦”,关掉了对话框。
是不早了。
贺泊野习惯性地在睡前查看邮箱,里面有一封邮件新收到的邮件。
他打开来看,是国内的一个视频平台WAS的运营总监妮可发来的邀请。
WAS平台想请他入驻,一起合作一系列知识付费的课程。
如果有机会的话,还想请他回国到总公司做几期面对面的授课。
因为妮可正好在做一个新人博主的扶持计划,想以活动福利的形式,挑选出一些有潜力的博主,在内容、技术等方面提供相关课程的培训。
请几位大咖,对于活动来说也是一种宣传。
贺泊野看完了邮件。
鼠标的光标停留在了邮件右下角的落款上——妮可,WAS上海总公司。
思考片刻,他回复了邮件,答应考虑一下。
存好修图进度,贺泊野站起来为自己热了一杯牛奶。
许久没有动静的屏幕,很快进入了休眠模式,暗了下去。
贺泊野端着杯子,倚在厨房的岛台一口气喝完了牛奶。
这两天,他总是失眠,一闭上眼睛,脑子里就闪过无数的画面。
都是岑蔓。
虽然身为摄影师,长年四处奔波,听惯也见惯了旅途中的各种艳遇事件,但是贺泊野对那些是不屑的,也不愿与热衷此类的同行深交。
因为短暂的欢愉并不会给他带来什么快感,他想要的是长久的归属感。一种安稳而安定的感觉。
从小到大,他都对自己想要的东西十分明确,也有着清晰的计划。
考什么学校,读什么专业,做什么工作……都是由他决定的。
起初,父母还会提一些意见,可是后来,他们发现他并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。再加上凡是他作出的决定,过不了多久,父母都会看到不错的成果,事实总是证明他的选择是正确的。久而久之,父母也就索性不再多加干涉,随他去了。
习惯了掌控自己的人,一旦容许生活出现意外,那后果一定会十分严重。
对贺泊野来说,岑蔓就仿佛一只别家富养的波斯猫,在某一天他打开门时突然造访,自顾自地随意寻了一处舒服的地方就躺下了,慵懒地用高傲又迷人的眼睛不动声色地看着他。
可是,当他习惯了她的入侵之后,她却伸个懒腰,摇了摇尾巴,踮着脚尖,走了。
她看似好像什么都没做,什么都没改变,只是在那里睡了一觉,却让他井然有序的生活完全被打乱了节奏。
这种感觉很糟糕,他不喜欢超出他掌控范围的事物。
但,这不是第一次出现这种意外了。
是第二次。
而上一次,是在他高中毕业的时候。
他喜欢的女孩忽然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,再也没有出现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