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孟言欢从小就不得宠爱。
但因为“天煞孤星”这个预言,皇族权贵纵使厌恶她,却也没几个人真敢找她麻烦,最常见的现象就是离她远远的,当做没这个人的存在。
八岁之前她住在宫里,后宫嫔妃视她如空气,八岁之后被放逐到朱雀城,皇城权贵再见她的次数就更不多了,直到先皇驾崩,新帝登基,九公主一跃成为朱雀长公主——不管先皇册封她的目的是不是为了制衡摄政王,给皇帝争取时间笼络人心,稳固地位。
她这个长公主的封号都是货真价实,没人敢质疑,她手里握着麒麟卫的兵权也是真的。
但在权贵百官的心里,这位被放逐了十年的长公主始终都是皇族弃子,很多人不愿招惹她是真的,但心里看不起她也是真的。
当然,重生归来的孟言欢不需要任何人看得起,她只会让所有人都匍匐在脚下——是不是心甘情愿不重要,重要的是,她想看到那些人卑微求存的嘴脸。
对于傅瑾年,孟言欢说把他当宠物,那就真的当宠物,吃饭如厕时可以走出笼子,吃饱喝足之后回到笼子里,夜间就寝可以睡在床上。
白天里他大半时间都在看书,到了晚上就寝时,傅瑾年却睡不着。
每次闭上眼,幼时噩梦中的记忆就会排山倒海汹涌而来,没有光亮的黑屋子,锁住手脚的铁链,肮脏不堪的环境,馊掉的饭食,日复一日的孤独冷清,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。
头发蓬乱,他像个畜生一样被囚禁在屋子里苟延残喘……
急促的呼吸声响起,傅瑾年蜷缩在角落里,睁着眼看向内殿方向,那是他眼中仅有的光亮。
殿下。
殿下。
他无声地喊着,嘴唇蠕动,不再是白天温润浅笑的模样,他的无助和绝望,他的孤独和悲怆,尽皆流泻而出,在这个夜深人静的晚上,毫无遮掩地流露出来。
画面一转,傅瑾年梦到了更可怕的一幕。
“孟言欢。”皇帝坐在高高的殿上,神色间难掩胜券在握的得色,“麒麟卫兵符交出来,朕可以饶他不死。”
权倾朝野的首辅大人被御林军制住,潮红的脸上是被下了毒所致。
阴鸷恶毒的声音出自一国之君的嘴里:“你最在乎的这个人若是以最屈辱的方式死去,你会不会哭?孟言欢,朕长这么大,还从未见你哭过,不然我们试试?”
站在大殿上的女子孤傲冷漠,看着皇帝的眼神冰冷慑人,却无法改变此时的处境,他被烈性毒药折磨得神志不清,却仿佛有一种特殊的力量,让他清晰地感受到来自她身上的决绝。
“放了他。本宫交出兵符。”
他听见她清冷的声音响起,心里不断地摇头,不要,殿下,不要……
“先交出兵符。”皇帝语气很冷,没有退让的余地,“否则朕不介意让他们在你面前演一场春宫大戏。”
不,傅瑾年努力挣开钳制。
不要,倾倾。
孟言欢还是交出了兵符,然而傅瑾年耳畔却响起更恶毒的声音:“温首辅亲自安排的这场戏,果然精彩非凡。”
嗖!
尖锐的声音划过耳膜,箭矢犀利冰冷,鲜血在她心口爆开。
“殿下!”傅瑾年自噩梦中惊醒,急促地喘息着,额头冷汗涔涔。
他再次蜷缩在角落里,浑身发冷。
“掌灯。”
清冷的声音响起,当值的侍女点燃内殿数盏灯火,殿内瞬间亮堂起来。
孟言欢披衣起身,走到笼子前看着失态近乎崩溃的傅瑾年,皱眉:“做恶梦了?”
傅瑾年怔然抬眸,漆黑干净的眼底还残留着尚未褪尽的惊惶绝望之色,看得人心头一痛。
“我……”他缓缓起身跪下,声音干涩,“臣该死,扰了殿下好眠。”
“确实该死。”孟言欢走到一旁坐着,声音在夜晚显得格外清冽,像是寒霜携裹,“做了什么噩梦?”
傅瑾年身上已经被冷汗浸透,此时安静下来,竟觉得浑身疲惫无力,他脸色苍白:“梦到了幼时光景。”
孟言欢微怔,幼时?
记忆一下子被拉到了十年前。
那个被囚禁在昏暗的屋子里,常年不见天日的男孩,像个绝望无助的小兽……
那时候她刚被放逐到朱雀城,还只是一个深受预言困扰的小公主,日思夜想着行善积德,试图得到父皇母后认可,期待着被接回宫里的那一日。
无意间遇到被锁在屋子里的孩子,见他处境实在是凄惨,她出于一点怜悯之心把他带回府。
因为出身尊贵,她即便被放逐在朱雀城,也有自己单独的府邸,有自己的下人,一个人住在空旷的公主府里,富贵荣华倒是不缺,衣食住行也自有人伺候。
除了父皇母后厌恶她,放任她在宫外自生自灭之外,吃穿用度方面,朱雀王倒是未曾苛待过,一应物事皆挑好的往她府里送。
带回这个跟自己年纪一般大的少年,原本只是为了有个伴,或者让他有个落脚之地,想着以后长大了做个护卫也行。
谁曾想,那个蓬头垢面的孩子被洗净之后,露出一张面黄肌瘦也依旧清秀的脸,楚楚可怜的样子一下子让她心软,着实给他补了一段时间。
所谓的女大十八变,在他身上体会得彻底,只养了两月,那孩子长大之后的风华就已可见一斑。
在那之前,孟言欢从不知道自己是个以貌取人的人。
可那少年的容貌确确实实就长在了她的眼上。
她觉得这样一副容貌的孩子,若是不读书太可惜了,于是花钱让人给他请了个老师。
很长一段时间里,少年怕黑,怕安静,怕一个人待着,总是在晚间悄悄一个人摸到她的寝殿,若进不去,就一个人在外面待着,靠着墙或者靠着树。
孟言欢问他,他就睁着一双惊惶不安的眼睛看着她。
后来的后来,孟言欢允许他在她的寝殿里睡,还专门给他搭了张小床。
他读书,起初总是无法发出声音,孟言欢就让老师打,当着她的面打,打到他愿意出声为止。
他习武,长期被锁链锁住的手脚已经僵滞,根本无法灵活地学会那些招式,孟言欢就让人拿鞭子压,一招一式压着练,练到浑身是汗,练到脸色惨白,练到摇摇欲坠几欲昏厥,才把他的手脚动作纠正过来。
学琴棋书画,同样的教学方式,弹错了曲调,打,学不会下棋,打。
孟言欢觉得他笑起来应该好看,就命教习师父教他笑,嘴角微扬,标准的贵公子笑,可一个常年被囚禁的孩子哪里会笑?
教不会就打,打到他会笑为止。
日复一日,待到十六岁,傅瑾年的笑意让人如沐春风,一举一动透着百年世家公子的风度涵养,优雅从容。
傅瑾年对孟言欢,曾惧怕到了骨子里,也依赖到了骨子里。
他的命运因她而改变。
他说想在仕途上夺目耀眼,于是十七岁之后她就安排他入仕,一路扶持他走上了权臣之路。
孟言欢自认为不曾亏待过傅瑾年。
虽说幼时对他确实严厉,可那时的他性格幽闭自卑,长期被虐待落下的阴影很重,不用特殊的手段根本无法让他从阴影中走出来。
她把他从黑暗深渊救赎出来,给他铺了一条锦绣的康庄大道,可他最后是怎么回报她的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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