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春城的春其实是有些凉的。
傍晚时分,远处的天边是一排或高或矮楼房的剪影,其上泛着晚霞落幕时独有的紫红,散射的光线已不足以拉出影子。
杨陶紧了紧衣领,仔细将每一步踏在铁轨中间的木板上。
这是“米轨”,可能因为它只有一米宽度吧,相传这是百年前法国人留下的滇越跌路。
“我沿着它可以一路走到越南呢!”杨陶想着,嘴角微微上扬。
可是杨陶只走过四五里“米轨”,其中从翠湖回到出租房这段前前后后已不知走过多少遍了,但总感觉自己像一只原地打转的虫子,没有出路。
翠湖到建设路,过龙翔街,穿过西站立交,就可以踏上铁轨。再步行不到两里,就能结束“米轨”之行。
但杨陶每次经过这一小段路时,都走得很慢,原因有二。
一则回时天色已晚,铁轨边总有一些流浪狗留下的粪便,容不得不仔细落下每一脚。
二则这里总会让杨陶感到不可多得的宁静。
这一小段铁轨正东西向,回时正好朝西,日落看了一遍又一遍,不会腻。
前后没有高楼,满地碎石,杂草旺盛,无人修剪,老树也长得张扬。
微风拂过,草树连同行人,一起感受着城市中少有的温柔。
日落之光柔和不刺眼,在春城长时间的高紫外线暴晒下,这是难得的可以直面的温度。
“日落真美啊!”杨陶思绪飘得有些远。
高三时期,杨陶和大伟、阿强一起租在校外一个民房的顶楼,两间房,就是半层,另外一半是个超大的露台。露台连接楼顶的是一把没有扶手的水泥楼梯,杨陶总会在日落时分,用大伟的录音机放起许巍的磁带,在一曲曲悠远的音乐里,坐在楼梯上,等待着太阳一次次落下,那时,杨陶十八岁。
“回不去的青春!”杨陶愣了一下,“我现在也才二十啊!”
铁路在丰宁小区岔口,支着两大口铁锅,围着不少人,这是一家会泽人的炸洋芋摊,在麻园也是出了名的好吃和便宜,一块钱可以不饿,两块钱能吃撑。
杨陶今天只画了一幅像,舍不得吃盖饭,想想还是决定以炸洋芋充饥,便来到大锅边儿。
两口烧得滚烫的大锅,一口放进泡过水的生洋芋块,待炸至成熟再捞进第二口锅,让表皮酥脆,也让在第一口锅里浸入洋芋的油脂在高温下被逼出来,也叫“吐油”。
第二口锅里的洋芋就都是成熟的了,不会上下翻滚,只漂在油面上,皆是诱人的焦黄,再经老板舀出放在容器里,加入各种佐料,一手上下翻簸,一手拿勺旋转,飞快的将滚烫的洋芋裹满佐料。
“嗬!”杨陶咽了口口水,递过一块钱,接过用塑料袋装着的一小袋洋芋,插着两根竹签。
此处岔口一边往丰宁小区,另一边进麻园,杨陶就住在隔这不远的民房里。
也不忙吃,杨陶提着洋芋拐进麻园一条巷子里,巷子口的台球室里人影稀疏,不时传来撞球的“哒哒”声。
“大学生回来啦?”
杨陶正掏钥匙,抬眼一看,一个有些削瘦的中年身影,一身褪了色的中山装,正端着一盘菜从一楼的内间走出来。
“刘叔,回来了。”
刘叔是一楼的租户,一楼有门脸儿,但因为是在巷子里,做不了生意,刘叔一家摆小吃摊儿,门脸儿里塞满了东西,只留了一小块地方支着桌子,刘叔爱人和女儿、儿子围坐桌旁,一家人正准备吃饭。
杨陶住二楼,正好在刘叔家楼上。
看着杨陶手里提的炸洋芋,刘叔道:“没吃饭?一起吃点。”
刘叔身旁是他爱人,也朝着杨陶笑着,“吃点儿,吃点儿,别嫌弃。”
“吃过了,吃过了,就是嘴馋。”杨陶不好意思的扬了扬手里的炸洋芋,“你们慢慢吃,我先上去。”
说完看见刘叔女儿朝他笑了笑,杨陶也回了一个微笑,开门进去。
“什么大学生,听说早就被开除了!就你一天天的。”不等杨陶上楼,就听见门外传来刘叔爱人的声音。
“闭嘴!抬头不见低头见的,你就不怕人家听见……”
杨陶无奈的叹了口气,上了二楼。
四间房,一把楼梯,一个卫生间,楼梯转角是水龙头,这就是二楼的格局。
开灯,关门,逼仄的房间更像一个过道。
正面是窗,窗前竖着摆放一张一米的床,床边紧贴着五十公分的桌子,都贴了墙。
杨陶双手张开,就可以用手掌按住两边的墙壁。
好在房间虽窄,却不算短,床尾和门还有些距离,杨陶摆了一个布衣柜和一张折叠小桌。
杨陶把炸洋芋放在桌上,先从床尾坐上去,抬起脚,绕过桌腿再伸到桌下,因为床和桌子是紧贴的。
打开电脑,这是杨陶房间里最值钱的物件,但因为钱花光了,已许久没有交过网费。
打开音乐播放器,旋律缓缓充满了小小的房间,杨陶这才开始吃炸洋芋,还好,没凉。
窗外不远是墙,窗下是一盏路灯,杨陶的房间不用开灯也不会没有光线,初时还影响睡眠,慢慢的也就习惯了。
楼下传来刘叔一家人的说话声,杨陶觉着烦,索性关了窗,拉上窗帘,声音总算小了些。
“哒哒哒。”敲门声忽然响起。
“小杨,你在吗?”
是房东太太的声音,杨陶急忙起身开门。
“阿姨。”杨陶有些尴尬,毕竟房租欠了一个多月。
房东太太并没有进门,这个小房间想要同时容下两人可是有些挤了,就隔着门瞧了瞧,不巧刚好看见吃了一半儿的炸洋芋。
“就吃这个呀?”房东太太有些心软。
“没,没,吃过饭了,就是嘴馋,顺路买的。”
房东太太瞧着杨陶心虚的样子,也没有揭穿,“你在我这儿住了有半年多了吧!”
“一来上学就住的您这儿,八个月。”杨陶道。
“是啊!我记得,当时你们三个人来租的房子,楼上你朋友租了三个月就搬走了。”房东太太回忆道,“小杨啊,其实我看得出来,你也不是家境困难的孩子,可是这房租当时说好的,最少一个月一交,这都拖了很久了。”
“实在不好意思了阿姨,就这两天,我一定交上。”杨陶急忙道歉。
房东太太叹了口气,“那我就再等两天,要是还交不上,可别怪我啊!”
送走房东太太,杨陶背靠着门,缓缓蹲下,看着这间小小的房子,昏黄的灯光让人感觉不到一丝温暖,无力感袭来。
杨陶爬到床上,伸手点开刚刚暂停的音乐,将被子把自己裹紧。
“我原以为自己会喜欢现在被所有人遗忘,却发现依然需要一个能装下自己的地方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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