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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叶敬的病恶化得很快。
  在第一次接到宋敏华电话后的第二天傍晚,宋敏华又打来了电话。
  叶犹言本在等唐顾林的消息——自前天在医院药房碰面后,唐顾林又忽然如同人间蒸发。她想约他见面,在微信上询问他有空的时间,但他却只字未回。
  终于下定决心试探地打了电话,竟然也没有人接。
  傍晚黄昏下的手机突然响起,叶犹言拿起一看,才发现是宋敏华。
  宋敏华告诉她叶敬自从被送去医院昏迷之后,就再也没有醒转过来,医生说他的情况不容乐观。
  偏巧不巧,宋敏华把手机凑到叶敬嘴边,正听见他迷梦里用干哑的喉咙呢喃叶犹言的名字,还有季沛的名字。
  哪知听他喊季沛名字时,叶犹言心中竟涌上一股恶寒。
  宋敏华在电话那头哭天喊地。
  叶犹言这边踌躇半晌,最终只说一句:"我有空会过去。“旋即挂了电话。
  宋敏华电话靠耳畔呆愣愣了半天,才发现通话早已经被挂断了。
  叶犹言放下虚握在掌心的手机,霎时觉得浑身乏力。
  若说叶敬的情况对她完全没有产生影响定然是假的,她拼命想忽视心中因这通电话而起的千思万绪,可叶敬那虚弱的呢喃声依旧一遍遍在她脑海里回响。
  叶犹言觉得自己应当感到胜利的愉悦——她青春回忆里的真正恶人躺在病床上生死未知,也许即将命丧黄泉。
  但没有,她清楚的感知着的心正不受控制地绞痛,如同刀割。
  谁让那恶人偏偏是与她有血肉亲情的伦理上被她称作是父亲的人。
  感觉自己像勾在银针上的丝线,被一缕缕,一寸寸,细细地缝合着,语言,呼吸全都被截断,一切都是被动的。
  叶犹言一天下来并未吃太多东西,她这一时头痛欲裂,禁不住地干呕,她连步靸着鞋跑到厨房的水池边,捂着胸口吐出一些水,呕吐的生理刺激感连带地牵出一串眼泪。
  又想起自己亲情爱情皆失意,情字一场算彻底玩完。
  索性放弃挣扎,双手扶在水池两边的冰冷瓷砖上哭了个痛快。
  眼泪顺流肌肤纹理深深地浸入脖颈,叶犹言长吸一口气后倦怠地直起身,砰地靠在身后的冰箱壁上。
  痛哭后心中的怨怼确实少了不少,但后遗症是呼吸急促,胸闷气短,脸上身上都黏糊糊的。
  叶犹言懒得再在乎这些,难得头脑能一空。她于是颓颓地转身掀开冰箱的门。
  冰箱里白色触控灯亮起,迎面而来几缕颤巍巍冷气,惊起叶犹言一个激灵。
  触目是中间隔层排放整齐的几罐啤酒——叶犹言自上次贪杯后就开始依恋小酌微醺感,遂就在家中冰箱里备上了一些啤酒。
  哪里知道这么快就有它们用处。
  叶犹言不知从何而来的几分蛮力,一手提啤酒,直接掀起手指开盖,啵得弹开盖子,腋下还冰凉凉夹两瓶酒,然后转身用上臂撞冰箱门。
  冰箱合上后,唯一光源消失,厨房里瞬间变得幽暗下来。
  叶犹言仰首咕噜咕噜灌酒,邋遢着步子往客厅走,动作流畅自然,活像沉醉多年大酒鬼。
  脚步错乱,却又有其章法,几步到了沙发旁,又哗地倒下。
  深冬傍晚的天已经很暗,头发蜷在耳畔,寂静的房子里一时竟连白噪音都显得不分明,只剩无声的黯然。
  叶犹言仰面躺着,混浊着眼看映着室外路灯光打进的斑驳黑影的天花板,眼珠子细微颤动,捕捉一溜溜看不见摸不着五彩星影,吞咽着口中冰涩涩的酒,她一下感到无边的宁静。
  其实有时平静也是引人入胜,不可多得的一种状态。
  生在尘世,谁又能完全放空,彻底摒弃周遭纷乱世事呢。
  不可多得,便细细品味。叶犹言想,居然咽下嘴角一个掺杂啤酒星冷口感的笑。
  本该如此一直平静下去,可偏生手机又不知好死地响动起来。
  叶犹言蹙眉,本想直接挂断,却在屏幕上看见了齐慜两字,于是一闭眼,还是按下了接听,混混沌沌地朝听筒“喂”了一声。
  电话那头齐慜听出她声音古怪,迟疑着叫她:“言言?”
  轻声语调,上扬尾声,是齐慜熟悉的声音。
  叶犹言的神思渐渐从脑海的一片空灵惘然中收回,脑与心思绪的收拢,她一时失觉,却又不自觉地“嗯”了一声。
  收到回应,齐慜那边便已开始自顾自讲她的事情:“你还记不记得之前和我弟讲出去拍照片,叫他给你当模特?”
  心倏地一空,叶犹言忽然感到手指麻麻的说不上来的感觉。
  这么些天,她早已把这约定抛诸脑后。
  或者说,她不知不觉中便隐隐下定决心想直接找唐顾林问,能不能用他那张相片。
  婉约心思精巧玲珑,之前不愿意问他是因为避嫌,现在却是想借这件事或许能与他关系更进一步?
  绰约感情,你来我往,想在脑海中,总甜蜜得让人不愿意清醒。
  可是若只有其中一方的热情又有什么用。他只字不言,就足以浇灭她所有感情火苗。
  更别说现在不比从前,从前她与他咫尺距离,不过相隔一个班,哪里能挡住跳跃的情感,就算他不语,她也能想尽办法跟在他身边,而且除了物理上的距离题易解决,那股子青春期荒唐的心动劲儿也汹涌地足以跨越山海。
  而现在只是等他消息从天亮到天明,就已经足够筋疲力尽。
  要等到心空后才能算是清醒地想,原来他们之间竟然已经这么远了。
  原来那些悸动也许不过是她大脑单方面对青春遗憾的自动填补而已。
  叶犹言没出声,齐慜仍在说:“他今年要中考了,这两天就返校,我都已经忘了这茬,可他中午居然突然跟我提起来这件事,还硬缠着要我问你。 ”
  齐遇本来板着脸等在他姐旁边,听到这些话,脸上不免一阵红一阵白,但碍着电话在通,不好发作,只能沉默着恶狠狠地咬着牙发表自己的不满。
  齐慜笑着继续道:“我都说你现在肯定不需要啦,可以直接用原装的,他非不信,我熬不过他,所以给你打个电话,呐,你和他说。”
  叶犹言还来不及应声,电话就被转到齐遇手上,他依旧红白着脸,嘟囔叫了声姐姐。
  其实他并没有太多心思,只是觉得应承了别人的事不论怎样都应该兑现的,可现在听了齐慜调侃,便难免地不好意思起来。
  他支支吾吾:“我就剩今天晚上有空了......”
  叶犹言听他声音,因为自己忘了这个约定的愧疚更深一重,更想到当下音信全无的唐顾林,于是说:“那咱们就今晚拍照,你叫你姐姐送送你,咱们余海见?”
  电话开了免提,一旁的齐慜一字一句听得很清楚,还未发问,便看见齐遇带着一脸“我说的吧”的得胜表情趾高气昂对电话那头说:“好。”旋即挂了电话。
  一时茫然,齐慜没有心思应对她弟的得瑟,只是开始挂怀叶犹言,她猜测叶犹言和唐顾林之间应该是又出什么事儿了,想道怪不得她刚才听叶犹言的声音很是怪怪的。
  她本想打电话细问,却难耐齐遇缠着她要出门,又料想按照叶犹言的个性,在电话里肯定也问不出什么,于是就发了个约定时间给叶犹言,然后带着齐遇出了门。
  叶犹言这边挂了电话就开始犯难,也是酒精上头了,突然地说要拍照,她明明什么也没准备。
  因为需要翻箱倒柜地找东西,她终于舍得按亮了客厅里的灯。
  既然是翻拍照片,最必要的是找出原片。
  叶犹言翻开不多时又蒙尘的相册。
  看那张相片,她刻意忽视心底那股酸涩的感情,想:还好,只是需要准备一套校服而已。
  更好在常余中学的校服多年未改版,一套老样式从一而终。
  叶犹言的初中班主任在转入本校高中部后,今年又碰巧在带高三,一早就开了学。
  高三学子,这个时段正值争分夺秒晚自习。
  叶犹言和她的这位老师常年有联系,在微信上提了一声,老师便答应下来——办公室里有几套买多的校服,可以借给叶犹言拍摄用。
  叶犹言坐公交去余海,中途转了一路到母校拿校服,又和老师寒暄了一阵,等到她赶到余海时,齐慜齐遇已经在那儿等了一段时间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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