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宴哥,这是虞倦洲曾经对阿宴的称呼。今天他这么叫,有意为之,意在提醒他当年的身份。
虞倦洲在最初见到阿宴的时候并不待见他,或者说压根就没把他当回事。那时候虽然他还是个九岁的孩子,但也在想父亲为什么要带回来一个少年给姐姐做保镖?
那少年看上去也不强壮,跟家里那些五大三粗的保镖相比简直就不堪一击,还想保护姐姐?直到看见阿宴将家里的保镖打趴下,他才觉得这少年是有料在身的。
他最初也没叫阿宴为阿宴哥,跟阮念一样每天就是阿宴、阿宴地叫他。阿宴不是很爱搭理人,哪怕虞倦洲是小少爷,阿宴很明确自己要保护谁,其他人他概不关心。
后来虞倦洲被阿宴彻底折服是因为一次受伤。
阿宴受了伤,为了保护阮念。是对家抢市场起了歪心思,暗自调了雇佣兵入境杀人。阮念成了软肋被雇佣兵的头给掠走,最初就是拿来威胁虞家让步。虞家知道对方心狠手辣没敢报警,就满足了对方要求。
岂料对方得了利益就想杀人灭口,告知雇佣兵那边处理干净。当时虞家的保镖没一个能派上用场,都靠近不了雇佣兵就被撂倒。
将阮念救出来的就是阿宴,也是他在虞家的最后一年。那年的阿宴已是成人,身上具备极强的男性爆发力。
他是将阮念抱回来的,两人身上都有血,后来才知道血都是阿宴的,他腹部中刀,伤口只是简单处理了一下。
那个场面虞倦洲一生难忘。
当时阿宴像是沾了血的阿修罗,高大却破碎,从死亡场上而来,将怀中人护得安好。
那一刻起虞倦洲就喊他阿宴哥了,出于敬重,也出于感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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阮念的情况不用住院,虞倦洲交完相关费用后就带阮念回了家。
回了他家。
阮念刚开始不想去,而且她心里始终惶惶,在医院里虞倦洲显然在挑赵辞深的怒火,她不知道接下来能发生什么事。
当时在电话里赵辞深很少,虞倦洲说完那番话后他只是轻描淡写了一句,“在你家?”
虞倦洲有存心故意的成分,他说是。
赵辞深没再说什么就结束了通话。
阮念之所以不安恰恰就是因为赵辞深的淡定,不清楚他的平静只是表面还是他本身就不在乎,只是隐隐有预感,这件事不会淡若清风地翻篇。
虞倦洲表现出异于平常的强势,可能跟她进了医院有关,所以几乎就是不顾阮念的意愿强行将她带回了家。
“今晚就住我这,又不是没你住的地方。”虞倦洲语气肯定,想了想又补充,“未来一段时间你都住我这,家就先不要回了。”
阮念叹气,其实想跟他说这么做没什么意义。
“阿洲——”
“你什么都不要想,这些天就好好休息。”虞倦洲轻轻拉过她的手,攥在手心里,语气坚决,“如果你觉得无聊,等忙完这段时间我们就去旅行,去你想去的地方。”
阮念看着他,目光柔和。
可心里明镜,这个时候哪能任性而为?暂且不说她跟赵辞深的事,就说虞家目前的情况也容不得他们肆意而为。忙完这段时间吗?阮念不想跟虞倦洲说的是,她有种预感,事情只会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去。
再或者说,虞倦洲想将产业转移这件事并非容易。
果不其然,差不多晚八点的时候门铃响了。
当时虞倦洲正在看财报,阮念窝躺在沙发里昏昏欲睡。从医院回来她已经补过觉了,可还是感觉困,就好像是缺了太多的觉亟需补充似的。
所以门铃响时她心里虽说隐隐的不安,可始终没能撑得住眼皮打架。虞倦洲最开始也没打算开门,想着外面也没多少人知道这里,十有八九是按错了门铃,见没人开门也就不按了。
不想门外的人十分执着,一下一下按着门铃,不急不躁十分耐性。
阮念也被吵醒了,冷不丁从沙发上坐起来。
虞倦洲经过沙发时叮嘱她回屋去睡,就去玄关开门了。
好半天也没见他折回来,阮念心底升腾起不好的预感,下意识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间,呼吸开始微微促急。
门口站着的人是老刘。
当阮念去到玄关处的时候,一眼就瞧见了门外的男人。
心蓦地提到了嗓子眼。
看样子门口的情况很胶着,近乎是剑拔弩张的架势。明显的虞倦洲想谢客,但老刘半点离开的意思都没有,就站着那,沉默寡言间却是十足的压迫力。
见阮念从屋里出来,老刘眉眼神色淡淡,开口时却是恭敬口吻,“虞小姐。”
虞倦洲后背一僵,转头来看。
“你回屋去。”他语气不悦。
这个时候阮念不可能回屋,老刘竟都能找到这来,可见虞倦洲的所谓私隐在赵辞深眼里等同虚设。
“阿洲,我的事你让我自己解决吧。”阮念缓步上前。
虞倦洲眉心紧锁的,“你的事就是我的事。”他拦着她不想让其上前,低语,“这是私人住宅,他赵辞深还想登门抢人?”
最后一句话是说给老刘说的,意有所指。
阮念一颗心啊就跟在风雨中飘摇似的动荡不安。再看老刘,面露微笑,开口时的一番话是说给阮念听的,“宴少自然不会登门抢人,宴少说了,虞小姐有权决定自己的去留。”
虞倦洲微微眯眼,警觉地盯着老刘。
阮念听了这番话后一颗心非但没放下,反而更是不安。这不大像是赵辞深的行事风格,至少这几次相处下来她深有体会。
她走到老刘面前,轻声说,“我的话,你能帮忙传达?”
老刘微微一笑,意外说了句,“不能。”
恰时手机响了,是老刘的,就见他接通后恭敬地说了句,“好,您稍等。”
将手机递给了阮念。
手机屏上赫然是“宴少”二字。
阮念呼吸加促,本能的身体又开始疼。
虞倦洲见状上前想要夺手机,老刘不疾不徐,“我不建议虞先生这么做。”
阮念也是及时拉住了虞倦洲的手,冲着他摇头。
“虞家虽说家道中落,但虞家在商圈的声望多少还在,虞先生也算是纵横商场的人了,冲动行事可半点不像虞家老先生。”
虞倦洲脸色微微一变。
阮念不想节外生枝,忙伸手接过手机。
“宴少……”她压着波动的情绪,让声音听着平静。
手机那头很安静,只有男人沉沉的低笑声,“虞小姐,胆子肥了。”
“我……”阮念欲言又止,最后降低了音量,“我今天真的很不舒服。”
赵辞深却在那边嗯了一声。
让阮念有一瞬的误会,以为他是同意了她的请求。
不想他淡淡地补上一句,“所以早点回来,好好休息。”
阮念的大脑嗡地一声。
“或许你想留在别的男人家里休息?”赵辞深低笑,语气淡淡,“阿洲最近好吗?他刚才在电话里叫了我一声阿宴哥,我才觉得我跟他真是好多年没见了。”
阮念抿唇,呼吸加促。
赵辞深的嗓音低沉磁性,钻进耳朵里好听得紧,可说出来的话叫人不寒而栗。“听说他想把工厂调回江南,光是相关手续就不好跑,要不要我帮帮他?”
“宴少。”阮念压下心头一阵强过一阵的不安,轻声说,“我跟老刘走。”
“好。”
结束通话,阮念将手机递给老刘,轻声请求,“给我几分钟。”
老刘轻轻一点头,“五分钟时间。”
然后他从门口撤走。
虞倦洲不可思议地看着她,眼里又急又心疼,“他跟你说什么了?”
“阿洲,这是我自愿的。”
“阮念你——”
“你先听我说。”阮念轻声打断他的话,“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,阿洲,你现在的精力要放在虞家,既然我们决定不想跟京圈的人搅合在一起,那我们就要先做到尽量别得罪。”
“牺牲你来保虞家吗?”虞倦洲眼角胀痛,“这样一来我算什么了?”
“当初我同意跟江家联姻,目的也是为了虞家。”阮念轻拍他的肩膀,“其实没什么区别,阿洲,别孩子气了,虞家还靠你呢。老刘刚才有句话其实说得没错,虞家虽然不行了,但声望多少还在,那都是咱爸辛苦打拼出来的,咱俩总不能让这股子热乎劲散了。”
“还有就是,别管怎么样,目前来说赵辞深算是张保护牌。”
当然,在赵辞深看来虞家的一切都可以拿来做制约她的武器,但同样的,因为赵辞深的关系,也多少会让虞家少了不少麻烦,像是张玄文这块,至少目前是不敢对她和阿洲轻举妄动的。
也别说谁利用了谁,关于这点赵辞深比谁看得都透。
“别意气用事,阿洲,你性子向来稳当,越是这个时候就越是要忍耐。”阮念劝说他,“我真的没事,放心吧。”
虞倦洲一把拉过她,紧紧搂在怀里。
他手臂很有力量,几乎都要把她揉进体内。良久后他哑着嗓音说,“是我对不起你,对不起你……”
这是虞倦洲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很窝囊,与此同时是深深的无力感。他没能力保护他想保护的人,也没能力做他想做的事,自己好像身处胶着的黑暗里,上不去下不来,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最重要的人渐行渐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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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刘开的是那辆保姆车来的,阮念以为赵辞深在车上,往车子那边走的时候心里七上八下的。但上了车没见着赵辞深,老刘告知她,宴少还在席上呢。
阮念没觉得轻松。
倒不如此时此刻就能看见赵辞深,至少能保证他现在是清醒的。她害怕他醉酒后再回酒店,今天的事他怕是不会算完,醉酒后能不能变本加厉都是未知。
车子往外走时阮念试探性地问老刘,“宴少的酒量怎么样?”
她所认知的阿宴滴酒不沾,作为保镖他要时刻保持清醒。
老刘开车开得很稳,尤其是今晚他开得并不快,也对,赵辞深还没回酒店。
“虞小姐怕宴少喝醉?”
问得一针见血。
老刘是什么人?能跟在赵辞深身边多年,又被赵辞深信任重视的必然有过人之处,那双眼睛也尤为锋利。
跟聪明人打交道不需要弯弯绕绕,于是阮念承认,“是,今天的事会惹的他不高兴,我怕他耍酒疯。”
老刘微微一笑,“虞小姐多虑了,至少目前来看,没人敢灌宴少酒。”
阮念一想也对,依赵辞深如今的身份,怕都是求着他的吧,谁敢逼他喝酒?
“放心。”老刘稳稳控着方向盘,补上句,“我跟在宴少身边多年,从没见他喝醉过。”
阮念哪能放心呢?
不管赵辞深是醉还是清醒,对她来说日子都不好过。
良久后她又问,“宴少不是向来讨厌去那种场合吗?”
不喜露面,做事爱在幕后操纵,这是外界对赵辞深的评价。
老刘在后视镜里看了阮念一眼,就这一眼,眼神很复杂。
阮念没读懂老刘的眼神,但也察觉出自己僭越,似乎问了个不该问的问题,于是就转头看向车窗外,保持沉默。
窗外的夜色被一路霓虹驱散,大团光影溅在车窗上,隐约间倒影出了女人的脸。瓷白又憔悴,眼里似装了洪荒,汹涌情绪被死死压下。
老刘最终没回答她的那个问题,一路上也没再说什么话。
到了酒店阮念也没见到赵辞深。
老刘临离开前阮念又凛着胆子问他,“宴少今晚能回酒店吗?”
问完觉得怪怪的,好像自己是在焦急等待似的。她也确实挺焦急,就生怕赵辞深突然就回来了。
见老刘迟疑地看着她,她清清嗓子,“我的意思是,宴少今晚有没有可能不回酒店?”
老刘恭敬回答,“回不回酒店这是宴少自己的决定,我不清楚,也没法给虞小姐一个满意的答案。但有一点能肯定。”
“肯定什么?”阮念紧着一颗心。
“宴少基本都是住这边,房子那边他不怎么去住。”
阮念听见心里那根弦啪地一声断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