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还在下，这一栋破旧小楼似要被这场台风暴雨摧毁，玻璃窗吃力的固定在墙面上，在狂风下发出刺耳的吱呀声。
每一声，都激起洛九最深层的恐惧。
她喉咙发干，下巴疼的已经没有知觉了，眼下生长着微青的淡淡倦意，憔悴的脸让人心疼极了，湿漉漉的瞳孔里只有穆荆北的淡影。
他周身冰冷凄凉，迫切的需要一个答案。
收拢了手指，洛九终于绷了下脸，柔柔弱弱地出声，卑微可怜，“穆荆北，我疼。”
思绪飘回来了。
穆荆北迷蒙的眼睛轻眨，手也霎时松开了，表情有略略的不自然，呼吸却还是烧灼着的。
“这套不管用了，”
洛九攥着床单，鼻尖的一点绒红更是点缀，状似无辜的语气，“你怎么会在这儿？”
“我为什么在这儿？”穆荆北脸上维持着一点淡薄的笑意，“方洛九，你觉得自己转移话题的本事很高明？”
她还在装：“来给妈妈过生日吗？可是已经结束了。”
听见了穆荆北的轻笑溢出唇齿，“我问你宋闻是谁，你耳聋吗？”
这个名字脱口而出时他明显看到洛九的瞳孔骤缩了下，异样的神色却转瞬即逝，低下头，她看着浅色的碎花床单。
“我不知道，什么宋闻啊，不认识。”
她不知道？
分明就是在装傻吧。
她从小就爱装傻，别人说她是私生女的时候她装傻，说她妈妈那些脏事的时候她也装傻，后来嫁给穆荆北，有人议论她的行骗手段，她总是软和应笑。
什么都不说。
“那要我告诉你吗？”
洛九听到自己均匀的心跳声，“你到底在说什么啊，我听不懂。”
眼睑低垂了，看到了汇入视线中的影子。
穆荆北一字一句地质问：“耍了我三年之后想全身而退，你们是不是觉得我好欺负啊？”
“我哪有耍你？”
“睡觉的时候嘴里念叨的是别的男人的名字，在外面装作一副爱我爱的要死的样子，方洛九，你怎么这么能演？”
洛九脸上的表情淡淡的，她一贯就是这个样子，难过或是高兴，总不会太浓烈，神色赤诚，好像做错事的是对方。
“我本来就爱你爱的要死啊，不然也不会跟你结婚，还给你姐姐献血。”
“你嘴里有没有一句真话的？”穆荆北气的想把她的心挖出来看看是什么做的。
在方小姐眼里。
爱情是最廉价和不值钱的东西，她可以为了任何利益去爱上一个人，也可以随时干净利落的抽身，这是身为私生女，从小就学会的生存法则。
只有她的地位稳固了，才不会被方家驱逐。
穆荆北只是她在燕京万千男人中筛选出的那个，最好骗的。
他觉得自己够蠢的，“那个宋闻，是你的第一人选吗？”
洛九瞳孔涨大了，不可思议地看着穆荆北。
情绪激烈了。
她随手抄起床头柜上的一件物品就朝他砸去，他没有躲，杯子不偏不倚砸到他的身上，在地上碎裂。
“穆荆北，我是对不起你过，可这三年，我该还的都还了。”
杯子砸碎的动静惊动了外面的人。
明姨赶来时他们已经吵过了一架，方夫人就站在门口，眸色晦暗地看着房内的两个人，沉声呵斥：“都给我出来！”
方家的房子实在老旧。
在雨天，散发着无形的霉味，到处都是酸涩气。
矮底高跟鞋的声音“扣扣扣”踩在地面上，停滞在客厅中央，没有任何征兆，她猛地转过身，扬起手便挥了一巴掌到洛九脸上，掼过她的左耳，耳膜都撕疼了下。
洛九数不清自己第几次被打了。
“道歉！”
凌乱的头发遮住眼睛，洛九将头发挽过去，眼里含着水，面向穆荆北，熟练道：“对不起，我不该跟你吵架，更不该打你。”
在方家，洛九是一套被完美输出的体系，她可以跟穆荆北叫板，却不能反抗方夫人。
从小到大都不变的。
无论谁对谁错，她都是要低头道歉的那个人，对方陆北是，嫁了人，对穆荆北更是。
方夫人对她的表现不算满意，“老四，是我没管好孩子，刚才的事我们都看到了，既然你们已经走到了这一步，不如就和平分开，你们家跟我们家，脸上也都不会太难看。”
那一巴掌可不是往洛九脸上打的。
而是打给穆荆北看。
他握住洛九的手，不容她挣扎，“我爷爷很喜欢洛九，应该不会同意我们离婚。”
方夫人慢慢平静下来，“可是她刚才打你，这次只是砸到你身上，下次砸到你头上，我要怎么面对你家里人？”
“我也有不对的地方。”
她停止了挣扎。
手指安静躺在穆荆北的掌心里，感受着里面的温度，他态度诚恳，是诚心要挽回他们这段贫瘠的婚姻。
方夫人凝向洛九，“九儿，你说。”
指腹被捏了下，穆荆北贴她很近，声气似有若无地飘过，音量控制的完美，只有洛九能听到他说的那两个字——宋闻。
他在威胁。
洛九越发觉得他卑鄙。
可眼下的状况，她没有办法，“我想先在家里住一段时间。”
方夫人的语气难得变得温柔。
是在尊重她的意思，“要考虑？”
“是。”
“老四的意思呢？”
穆荆北将手指穿过洛九的指缝，神情温温淡淡，“我尊重洛九，这段时间我有不对的地方，让她在家里陪陪您也好，我会常来看她。”
够虚伪的，洛九软了软手指，退出手来。
他们微小的动作方夫人都看在眼里，也清楚这件事不是一时半会能谈妥的。
夜雨激烈。
寂寥又湿冷。
雨天难走，她出于礼貌和该有的态度，还是叫来了明姨，“去给老四收拾个房间出来，雨太大了，现在走，不安全。”
明姨状似欢欢喜喜的应下，“好，我这就去。”
“不用了，”穆荆北又攥住洛九，“我跟洛九睡一间房就好，不麻烦了，大家都睡了，再把婶婶们吵醒就不好了。”
这是他主动提出的。
洛九还没同意，她也不想同意，张开嘴，正想拒绝，穆荆北话速加快，只吞吐出一个囫囵不明的字眼“宋”。
她心尖微颤，忙喘气，改换话锋：“好，那就睡我房间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