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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店小二受宠若惊般一笑,露出一口白牙:“小的叫赵琛。”

  “琛,寓意珍宝,是个好名字。”

  柳如檀看着赵琛摇摆着晃荡开,就条蛇似的一样,在人群中游刃有余地摆动,忍不住感叹:“咱们要找的凶手,大抵不是他这样的吧,手无缚鸡之力,拿个茶壶都怕掉了。”

  裴闻轩此时手里正捏着一个茶杯,在柳如檀的话中徐徐看过去,若有所思道:“也许吧。”

  等到一席酒菜上桌,柳如檀才甫一反应过来:“你真是来请我吃饭的?”

  “要不然呢,你嘴里吃的是什么,还是说,你等会要买单?”裴闻轩扫了她一眼狼吞虎咽的样子,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。

  此时柳如檀嘴里早已塞满了一口肉一口菜,声音含糊不清道:“我没钱。”

  酒足饭饱之后,天边已泛起青光,街上也挂起了一盏盏灯笼,整条街就像一条苏醒的彩带,蜿蜒前行。

  二人刚回到衙门,从门口急匆匆跑来一个胖头捕快,柳如檀有印象,平常就属他和宋子霖走得最近了。这胖头捕快一见到柳、裴二人,眼中都快闪出光来了,就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,上气不接下气道:“你们总算回来了,那个左,左大人带着王员外往牢里去了,说是要审问宋子霖。”

  柳如檀一听,急忙往监牢奔去,裴闻轩刚想拦住她,却只来得及触到她的袖子,便感受到一阵风迅速飘远。裴闻轩无奈地皱了皱眉,紧跟其后,终于在牢门外拦下了柳如檀:“别去。”

  “那姓左的这个时候去审问,一定没安好心,我要是不去,宋子霖会被打死的。”

  柳如檀焦急地想要推开裴闻轩,却反被对方摁住肩膀。裴闻轩凝视着她急切的目光,一字一句道:“你要是现在进去,连你也会被连累,到时候谁来替他洗清冤屈。”

  “那……不管了吗?”

  柳如檀话音刚落,一阵惨叫声从牢内传了出来,宋子霖凄厉的声音在夜色中回荡,直直往人心口上撞,仿若一双利爪,想要在人心上拼命撕开一道口子。柳如檀感觉自己的心口正被这叫声蹂躏着,每划过一道声音,她就感觉心口被扯开,痛得她喘不过气。

  宋子霖虽然平日里咋咋呼呼的,有点怂又爱出风头,可他却是自己来到江陵交到的第一个朋友。柳如檀脑中划过一个个碎片,她想起第一次见到宋子霖时的模样,他为自己杀鸡时满身鸡血的样子,以及那晚他顶着醉意教训王家公子时的一脸憨傻,而如今这一切都化作一声声的惨叫回荡在她耳边,她只觉得心中是无尽的自责,如果那晚不是自己强要出这风头,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些事了。

  她这一生为数不多的自责,在这一刻悉数绽开,她强忍着眼眶的酸胀,紧紧握着双拳,任凭指甲陷进掌心,用这仅有的痛意提醒自己今晚所欠下的账。

  裴闻轩看着眼前瘦弱的身影,他能感觉到自己摁住的双肩在微微颤抖,这一方薄肩就像一张纸片,轻轻一揉,便能化作青烟,那一刻他心底生出一丝没来由的呵护之情,心里有个声音在告诉自己,他想要护着她。

  刹那间,又一道惨叫声传了出来,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声呐喊:“我没杀人,打死我我也没杀他。”

  柳如檀的身体陡然一颤,她心里的那根弦彻底崩断。她挣开肩上的双手,想要冲进牢里,可下一刻裴闻轩急忙将她搂入怀中,在她耳边轻声道:“相信我,我不会让他有事的。”

  他的声音低低传来,抚上柳如檀不安的心。

  不知过了多久,牢里传来一阵脚步声,听声音是要往牢门走来。裴闻轩急忙揽过柳如檀,将俩人身影隐在树后。果然,左骁领着王绍从牢内走了出来。王绍一脸铁青,而左骁仍是那副笑盈盈的模样,在旁说道:“审问犯人本是我们衙门的事,王员外受累了,大晚上还要过来查问。”

  “哼,交给你们,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为我儿伸冤。”

  左骁笑意不改,道:“三日之期只过了一天,还望员外耐心等候,我们一定给你一个交代。”

  王绍闷哼一声,拂袖而去。

  左骁看着王绍离去的背影,一手抚上胡须,目光若有所思。他身旁的随从紧跟了上来,在他耳边说道:“大人何须忌讳他,不过是个乡野商人。”

  “他只是个小人物,但他上头的那个人,可不是省油的灯。”

  待左骁等人的身影消失在牢门前,柳如檀和裴闻轩才缓缓走了出来。柳如檀急忙往牢里奔去,可越往牢内走,她的步伐却越来越沉重,直到看见牢里那个浑身带血的身影,她的腿像灌了铅似的,彻底挪不动步。

  宋子霖此时正趴在一堆稻草上,身上的鞭痕清晰可见,暗红的血粘着衣服和绽开的肉,可想而知刚才他经历了什么。

  柳如檀喑哑的声音缓缓开启:“宋子霖,你还好吗?”

  听见她的声音,宋子霖紧闭的双眼动了动,他艰难地睁开眼看向声音的方向,死寂的目光中闪烁着光芒:“小柳。”

  柳如檀扯出一抹干硬的笑:“他们是不是欺负你了?”

  “我没有杀人,没有。”

  “我相信你。”柳如檀干涩的双眼更涨了,一股温热从眼角滑落:“还有两天,我一定救你出去。”

  宋子霖眨了眨眼,当作回应柳如檀的话,之后便又再度阖上,眼角一滴泪流了下来。

  行至牢门,柳如檀掏出一个药瓶递给狱卒,说道:“帮忙给他上药,拜托了。”

  “放心,宋兄弟平常待我们不薄,我们也不相信他是杀人犯。”

  柳如檀艰难地笑了笑,这么一个憨厚的人,谁又能忍心将这么一个罪名安在他身上呢?她晃了晃脑中思绪,离开牢房,一出门便看到裴闻轩的身影立在大树下,虽隔着层层黑暗,可是她依然能感觉到他的目光正注视着自己。

  她缓缓行至他跟前,对上他平静的双眼:“刚才多谢了,是我冲动了。”

  “在宋子霖的事上,我们本就需要避嫌,左骁能放心交给我们去查,已是破天荒,如果这个时候我们再不冷静,那就连为他查清真相的资格都没有了。”

  柳如檀苦笑道:“你放心,不会再有下一次了。”说完她便转身离去,背影充满着孤寂与无奈。

  而另一边,一护卫匆匆走进左骁的屋内,向他汇报:“他们俩刚去牢里了。”

  “什么也没做吗?”

  “留了药就走了。”

  左骁轻轻一抚胡须,眉眼微眯道:“没想到他们这么沉得住气,我放出夜审宋子霖的消息,本想引他们上钩,居然没来。”

  “会不会他们和那宋子霖感情并没有多深?根本不在乎他的死活?”

  “不在乎吗?不在乎又怎么会去牢里留药呢?只怕这俩人的心机比我想得还要深。他们查到哪了?”

  “查到玉佩和赌坊了。”

  左骁眉峰一挑:“哦?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,那看来好戏就要上场了。”


第二十一章  身陷囹圄

  这一夜,柳如檀将查到的线索在脑中反反复复过了一遍,最后脑中一通过滤后,只留下了两个字——“赌坊”。所有的线索都是查到这就被截断了,既然已经知道玉佩出自赌坊,那么无论如何也要撬开这条路。

  她本想自己去查,却没想到在衙门口看见整装待发的裴闻轩,一身慵懒随意,斜倚在大门上,不说话时整个人透着一股清冷的气质。他似乎特意在那等着柳如檀,见她走近,目光轻轻一扫,便落在她的身上。

  “早呀。”

  “早。”

  柳如檀打了个招呼,便绕过他向外走,她不打算带上他一起去赌坊,可裴闻轩似乎一眼便看透了她的心思,开口道:“去赌坊不叫上我,只怕你连门都进不去吧。”

  “进不去我就打进去,难不成像你昨天那样老老实实从正门进,就算进去了人家也不见得搭理你。”

  “没听过一句话吗,先礼后兵,昨天我礼已经到了,今天该出兵了。”

  柳如檀停下脚步,疑惑地看着他:“你想做什么?”

  裴闻轩眉眼一挑,唇边轻笑,不发一语地朝前走去。

  待俩人再次到赌坊时,他们身后站着一群捕快,只见裴闻轩一个手势,这群人直接冲进赌坊,吓得赌坊里的客人一哄而散。

  赌坊中的小厮们见到这群不速之客,先是一愣,随后态度颇好地迎了上来,显然这些人是见过大场面的,并没有先乱了阵脚,其中一个看着像领头人似的小厮走上前来,对着捕快们恭恭敬敬地一拜,说道:“不知各位爷前来是有何事,我们赌坊可一直是本本分分,从不干违法的事。”

  捕快们只是负责来撑场面的,其它的事他们倒也不是很清楚,见目的达到了,便向两旁散开,让出一条道来。

  裴闻轩从他们中间缓缓走来,目光冲着赌坊内一扫,一副十足不好惹的模样,他淡淡开口道:“你们赌坊涉嫌一条人命官司,在查清楚前不能营业。”

  小厮们听后面面相觑,这事已经超出了他们能应对的范畴。不一会,从他们身后走来一名文质彬彬的男子,正是吴管事,他脸上带着和善的笑容,看着裴闻轩悠悠然说道:“裴捕头,我们又见面了,不知赌坊牵扯了什么人命官司?”

  “王员外的儿子死在你们赌坊旁,现场留下的证物正是出自你们赌坊。”

  “哦?”吴管事眼中浮现一抹讶然,但很快便被他不动声色抹去,淡淡道:“是什么证物?”

  裴闻轩掏出那块翡翠玉佩展示在吴管事的面前,道:“这块玉佩想必你不陌生吧?”

  吴管事扫了眼玉佩,眸光变得深沉,可面上依然是一副平静的模样:“自然是见过的,昨天裴捕头就给小人看过了。”

  “只是昨天吗,昨天之前呢?”

  “昨天之前自然是没见过的。”

  “你撒谎!”吴管事话音刚落,另一道清脆的声音便从他的身后传来,正是柳如檀,她的手里握着一本账册,面色愤然走来,说道:“既然你说从未见过,那为何这本账册里会记录着,玉佩曾被人拿来抵押,抵押之人正是王家公子。”

  柳如檀声色俱厉,恨不得把面前之人拘起来,也甩他几鞭子,看他说不说实话。还好她刚才趁着裴闻轩和他们纠缠时,偷偷潜进账房,偷出这本账册,要不然这吴管事口中还真是没一句实话。

  吴管事面上浮现短暂的一愣,随即又一扫而净:“我们赌坊每日典当之物不计其数,一块普通的玉佩我又怎么会放在心上。”

  裴闻轩冷哼一声,道:“普通的玉佩自是入不了你的眼,可这是出现在凶杀现场的玉佩,极有可能是凶手留下的。既然你们给不出更好的解释,我们只能把赌坊里的人全都抓进衙门询问了。”

  “清者自清,既然裴捕头一定要为难我们,那小人愿意走这一趟。”吴管事的话语中透着不卑不亢,俨然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,这下反倒让裴闻轩骑虎难下了,原本他只是想借着施压逼吴管事说出内情,可如今看来,这吴管事并非省油的灯。若要真的把他们全抓回衙门,确实也很麻烦,如果这事传出去,只怕会在百姓们心中留下不好的印象。

  正当裴闻轩陷入两难之时,柳如檀一脚掀翻旁边的一张桌子,大喝道:“对付你们这种人,何需回衙门,脏了我牢里的地。”

  柳如檀掏出匕首,狠狠刺进桌上,眼神阴鸷,说道:“我没有裴捕头那么好的脾气,既然你们不肯说实话,那就得让你们见点血了。我问一句,你们若不说,我就割掉你们一根手指头,一直割到你们肯说为止。”

  柳如檀拔出匕首在指间绕了绕,缓缓道:“从谁开始呢?不如就从你吧。”说着她将匕首的刀锋指向吴管事,目光变得越发阴冷。

  她一把拽过吴管事的手,摁在桌上,声音凛冽,喝道:“我再问一遍,王公子的死你知道多少内情,这玉佩究竟是谁的?”

  吴管事冷冷盯着自己那只被摁住的手,声音变得有些喑哑:“我说了,我不知道,你这样岂非是想屈打成招。”

  “就是屈打成招,你若不招,我就打到你招为止。”柳如檀高高举起匕首,正准备朝着吴管事的手指头狠厉刺下。说时迟那时快,吴管事突然手上用力,屈肘撞向柳如檀,挣开她的束缚。

  这两招一出,吴管事手上功夫毕露,明眼人都能看出这是一个习武之人。柳如檀旋身躲过他的攻击,面上浮现出狡黠的笑容:“就知道你不简单,果然让我试出来了。”

  柳如檀轻身跃起,匕首寒光一闪,冲着吴管事刺去。对方见身手暴露,也不再隐藏,他以掌为刃,向柳如檀的手臂劈去,势要打断她这一击。柳如檀不慌不忙,贴着他的手掌而过,犹如软骨一般身子倾斜,可下一刻她的匕首却以惊人的速度调转刀锋,杀意犹冬日霜雪一般透着彻骨冰凉,直指吴管事的颈部,可却在贴上他的肌肤那刻及时停了下来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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