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秦幼莲藏在袖中的手指紧了又松,将太后的唱作俱佳尽收眼底,论起厉害,皇后比太后差远了。

先帝好色,皇太后十六岁入宫,彼时先帝已经年过半百了,后宫多得是得势的嫔妃,皇太后却硬生生在后宫闯出了一条路。

不仅将先帝的心攥的死死的,还压过了有皇子的嫔妃,明明只有一个公主,却扶摇直上成了贵妃。

太后最擅长的就是笑脸迎人,背地里却堪比蛇蝎。

今日这一出明明是她摆谱,却能颠倒黑白,说成是一片慈母之心,反咬周有朝一口,这是太后的老把戏了。

秦幼莲眼神晦暗,脸上还是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,心中冷笑,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那威风凛凛的十六抬大轿,可惜这一次,太后未必能如愿了。

按规矩,皇帝出行也就十六抬大轿,除非是外出巡防才用三十二抬。

且周有朝一向不喜铺张,在京都坐十二抬的轿子亦或是马车,太后坐着与帝王同规格的轿子进了西华门,僭越之心已经摆上台面了,任她嘴里说的再好听,臣子们也未必信了。

这几日,皇后以礼仪琐事为难秦幼莲,秦幼莲日日忙到深夜,皇后却早早歇息了。这轿撵就是秦幼莲帮着定下的,皇太后铺张惯了,先帝在时她坐的就是十六抬大轿,自然也没瞧出来不对。

太后点了头了,皇后纵然晓得不妥,也不敢再降。

朝臣立刻有臣子恭维道:“太后娘娘关怀陛下、忧心天下;陛下亦是以天子仪仗迎太后娘娘入宫,如此母慈子孝,可谓天下臣民的表率!”

“正是呢!皇太后娘娘贤德,陛下纯孝,实乃我朔国之福。”

……

朝臣们你一言我一语,将这段母子之情捧上了天,秦幼莲眼睁睁看着太后脸上的笑容一凝,眉梢微不可察地一挑,目光扫过身后的轿撵,又斜了一眼垂首耷眼的皇后。

对朝臣们的恭维,太后一笑置之,又调转过头来拉皇后的手,“皇后操持后宫,亦是朝苦了。”

尾音一扬,皮笑肉不笑。

“母后言重了,这都是儿媳的本分,当不得一句朝苦。”皇后的手微微一颤,脸上笑容恭谦,殷勤地扶着太后的手腕,“母后为国为民祈福,才是了不得的功劳。”

太后笑着谦词两句,眼神便扫到了人群里,“听闻皇帝此番遇险,多亏了一位宜婕妤奋力相救,不知是哪一位呀?”

皇后赶紧道:“宜婕妤,还不快见过皇太后娘娘。”

秦幼莲这才微微上前一步,屈膝行礼道:“嫔妾宜秋宫婕妤秦氏见过皇太后娘娘,恭请皇太后娘娘千岁金安。”

皇太后紧走两步上前,在众目睽睽之下,几乎是转眼的功夫,就红了眼,竟然二话不说要屈膝向秦幼莲跪下。

皇后显然知道太后的路数,只象征性上前半步,道了一句使不得。

秦幼莲知道这一跪背后的算计,眼疾手快地托住了太后的小臂,扫了眼青町,“还不快扶着太后娘娘。”

秦幼莲使了十成的力气,皇太后膝盖才弯了半寸,怎么也跪不下来,这才作罢。

蜷着手捏着帕子擦起泪来,“宜婕妤救了陛下,可就是哀家的大恩人,是朔国的大恩人,别说是受哀家一跪,就是磕头也是当得起的。”

离得近了,秦幼莲才得以仔细瞧一瞧这一世的太后。

太后已经三十九岁了,然多年养尊处优下来,看着至多三十不到。

乌发雪肤,只在眼角略有些笑纹,柳叶眉又长又黑,一双狐狸眼上嫣红的胭脂晕了半张脸,此刻含着泪花,妩媚又温婉。

饱满的红唇似是因为伤心而轻颤,更为她嘴里说出来的话添了几分可信。

“为妾为民,这都是嫔妾的本分,太后娘娘折煞嫔妾了。”秦幼莲做足了谦卑的态度。

太后擦着眼角,“皇帝也忒小气了,这么大的事,才给你封一个婕妤,依哀家看,你救了陛下,就是四妃也是做得的。”

太后此话一出,首当其冲,嘉美人的脸色就变了,秦幼莲要是能成妃位,她第一个容不得!

后边的嫔妃们,但凡是有野心求前程的,听了这句话,就没有不眼红的。

秦幼莲垂下眼,好一个太后,把她捧得这样高,这是生怕她的敌人还不够多。

“太后娘娘说笑了,嫔妾无才无德,不比嘉美人和涂美人于子嗣社稷有功劳,一个婕妤便已经是陛下施下的天大的恩德了。”秦幼莲脸上露出惶恐之色,“太后娘娘的赏赐,嫔妾实在受不起。”

“既然皇帝都定好了,哀家也不好多事,只是这样委实是太委屈你了。”太后也没想再助她更进一步。

“哀家听说……你的父亲只是个从七品的朝散郎?以你如今三品婕妤的位份,父亲还是个朝散郎,这个出身委实是低了些。”太后亲近地拉着秦幼莲的手。

太后语调温柔,看似都是关心,却不着痕迹地挤兑了秦幼莲的出身。

明明秦贵泰已经是六品的大理寺司直了,太后不会不知道,她却偏要当着朝臣们这样说,秦幼莲隐隐猜到了太后的后招。

太后嘴角含笑,继续道:“好孩子,你的功劳不小,依哀家看,大可以推恩及父……”

“太后娘娘有所不知,宜婕妤入宫时秦大人确实是从七品的朝散郎,可现在已经升了从六品的大理寺司直了,官运亨通呢!”说话的是许御女,语气尖刻。

“闭嘴!”皇太后一声轻呵,“只要陛下喜欢,哪有什么做不得的?还不赶紧向宜婕妤请罪!”

许御女咬紧了牙关,俯身告罪,“嫔妾失言,还望宜婕妤海涵……”

秦幼莲看着许御女的俏脸满是阴寒,扶起来她,“许御女无错,亦无需向我赔罪。”

太后从露脸开始,对秦幼莲不过说了几句话,看似每一句都是帮着她,实则句句引人遐想。

秦幼莲入宫半年,从才人一路升到了婕妤,本就是令人嫉恨,让朝臣非议陛下偏宠。

秦贵泰混了这么多年也没有起色,女儿进了宫,就官运亨通起来了。

桩桩件件,说的都是周有朝过分宠爱秦幼莲,乱了后宫和朝堂的风纪,暗指秦幼莲狐媚惑主,明日早朝,言官必定要弹劾秦家,连带着秦幼莲的救驾之功都有了污点。

不愧是历经沉浮过的皇太后,嘴皮子一碰,伤人于无形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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