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清却一把搂过我占了便宜:「我说,日后这些内宅之事,还望娘子多多操心,何曼曼好歹也是咱们父亲们的同僚之女,加之一起长大的情分,我总希望她能和我们一样过得好些。」
我没有再挣扎,只是垂首红了眼。
顾清,若你在梦中时也能和我细细讲解这件事,我怎会胡思乱想,怎会被妒意涌上了心,做出那些连我都厌恶的事。
洛都之行很顺利,甚至我真的看到了那些俊俏的儿郎,可每次我跟着他们想进欢意楼时,顾清总是会黑着脸拉着我离开,我只能看看脸解馋。
等到我们回到京都后,秋叶也染上了枝头,可这段时间我也发现了顾清和婚前完全不同,他的体贴和梦里的简直天壤之别,甚至很多时候都是他在陪着我游玩,每次我无意间看过去,都能发现他的视线牢牢黏在我身上,晚上还会先来我这里询问我是否安寝才自己回房。
他这番动作将初荷收服得服服帖帖,将我的喜好和习惯卖得彻底,甚至还老是在我耳边姑爷长姑爷短地替他说好话。
哪怕我们出去逛街也不停。
「小姐,咱姑爷可真是太好了,一听说您要出门挑料子,立刻吩咐我早上不必叫你起床,就怕您睡得不够白天逛街不爽利。」
初荷的话很响,我还没开口,身边一个穿着素雅的女子没忍住呜咽出声,随后她转过来,那张脸上有着我很熟悉的柔弱。
又是何曼曼。
我当即甩下布料,谁知她直接来我面前行礼:「妹妹曼曼见过姐姐。」
初荷呵斥道:「你是谁家的闺秀?我家小姐在家排行最小,哪来的妹妹?」
她已经站在我面前,很多人都已经看了过来,我不想何曼曼在我离开后又做什么戏,只能站在原地道:「什么事?」
何曼曼挤了几滴泪:「听闻姐姐和顾郎自成婚后琴瑟和谐,妹妹在这里谢过姐姐照顾顾郎之情。」
听听,听听,这白莲向来喜欢用言语拨动我的心绪,若我不是早就经历了她的套路,我今日怕是要当众失态。
「顾郎是我的夫君,我们夫妻一体自然是琴瑟和谐。」我对着何曼曼笑道,「之前夫君还曾与我商讨给妹妹成亲之事,今日撞见也是碰巧,不如妹妹告诉我你是否有欢喜儿郎?」
何曼曼的泪水一下子冲下来,哀怨地看了我一眼疾步离开,我敏锐地看到她手腕处那殷红的玉镯,心口猛然一痛。
「小姐,你怎么了?」
我揉了揉心口摇头,这个玉镯看着眼熟得很,却没有头绪。
那日何曼曼不知回去说了什么,顾清不再踏入我的院中,直到皇上下旨去秋猎,他才在府门口等我。
他脸上有些苍白,见到我时眼底闪烁,但还是含笑将我送上马车。
正欲进去时,他猛地抓紧了我的手,我疑惑看去,他只是轻声道:「娘子小心些。」
除此之外他不再说话,而这次围猎他比以往愈发忙碌,每次回来都是匆匆洗把脸便离开,而我看着往来贵眷和侍卫,不知为何,心下总是跳得厉害。
「顾清,是不是要出什么事了?」
我拉住正往外赶的顾清,但他只是对我安抚一笑:「别多想,你这几天乖一些,别到处跑。」
我还欲再问时,他骨节分明的手抹平我紧皱的双眉,不言一发转身离去。
事情还是发生了,在某一个万籁俱寂的夜晚,将士们的嘶吼声从山脚下不断蔓延,我们山腰上的女眷才被人告知一件事——
睿亲王谋逆了!
8
那晚的惊险是我这辈子都无法忘却的阴影,那种壮烈的血腥的死亡第一次真实地展现在我面前,那些将士浑身是血地冲上来,而我们身边几乎没有能用的人。
山下的人似乎是想用火将皇帝逼下来,但可苦了我们这些最外围的人,为了保命,这些人都不再端着官家夫人的面子,纷纷衣衫不整,哭泣的哭泣,疾跑的疾跑。
「不要下山!」
我的声音被那些尖锐掩盖,我挥舞着手臂尽可能想让她们冷静下来,下山的路必定是被叛军阻拦,这样跟送死有何区别?
可没有人听,火光下,我被人推倒在地,膝盖的疼痛不及心中的焦急,我第一次如此渴望顾清的出现,哪怕他最后会背叛我。
可是为了十年的情分,我还是希望他能来瞧瞧我。
「傻子。」
也许是上天听到了我的祈福,顾清满身是血地站在我面前,他那双眼中依旧是灼灼的柔软,如同那个成婚的夜晚,在燃了一夜的龙凤烛下,笑吟吟地拿着我的荷包问我:
「如何?娘子。」
是了,我才想起来,原来那时候他就已经唤过称呼了,只是那声娘子缱绻旖旎,我竟没有在意。
忘却了所有事情,我跌撞着投入他的怀抱,放声大哭。
他紧紧搂住我,声音如同天籁:「别怕,别怕。」
局势紧张,我们无法详谈,我只记得顾清那时用手抓着我的手腕,将一把锋利的匕首放入我手中,眼神坚定。
「记住,谁要是动你,拿这把刀狠狠刺过去。」
「不要怕,我在。」
火光中,我双眼含泪抓着他的衣袖:「那你呢?你为什么身上都是血?」
他闪过一丝不自然,但还是揉揉我的发:「都是别人的,我会武你忘了吗?」
是了,被他这么一说我才记起来,顾清自幼学武,只是他如今为了顾家才钻研官场,成为文官。
我欲再问,山下的官兵似乎等不及了,厮杀声越来越近。
「快走,皇上他们已经离开,我们也得想办法走。」
「那我长姐呢?我爹娘呢?」
长姐身为皇家人,必定也是极危险的,爹娘身子不好,必定也无法安全。
顾清拉着我往树林深处跑:「你放心,长姐已经跟随皇家军队离开,至于爹娘我在几日前就让他们先行归家支援,只要援军一到,我们必会无恙。」
他转头冲我一笑,风华绝代的脸被鲜血浸染,浑身狼狈,可我并不嫌弃,反而抓紧他的手:「多谢。」
冷风穿过丛林在我耳边刮过,那些横斜的枝蔓更让我们寸步难行,但顾清拿着长剑不断在前面劈出一条道路,可他不敢过于明显,我仔细听寻附近的声音,竟没发现他已经用腿脚推开那些枝叶。
直到我们来到一处安静的空地,溪水在我们旁边潺潺而过,四周都是高耸的山脉,地形的独特让人无法轻易近身,我们才虚弱地停下来。
我从四处找了点树枝,自顾自点燃,想唤顾清过来取暖,才发现他浑身冒汗,已经陷入昏迷。
「顾清?」
9
我摇着他的身子,用手覆上去,整个人烫得不行,我连忙拿出手帕浸湿,整理下才发现他腿上皆是细小的伤口,想来是刚才探路所致。
空中盘旋着几只鸟儿,寂寥的山谷让我忍住哭声,顾清如今这个模样,若是声音引来追兵,我们才是真正断了死路。
可越帮他整理,我眼眶愈红,最后还是没忍住抽噎出声,明明胳膊处已经被划伤,可他还是义无反顾过来找我,衣衫上的那些血,他自己的也占几分。
我一边替他擦洗,一边心痛难忍:「若梦里是真,顾清你又为何要对我如此之好?」
可顾清没有回答我,他拧着眉,焦虑不已,额头一直都在冒着细细的汗。
好不容易挨到了第二天清晨,初荷的声音唤醒了我,她带着顾府和徐家府兵一脸欣喜地看着我,最后大哭道:「小姐,幸好姑爷留了记号,要不然奴婢真的要吓死了。」
回到家我在父亲和公婆的讲述中才知道,原来睿亲王的谋反早有预谋,顾清自知顾家徐家无法置身事外,尤其是徐家已与安亲王联姻,必须想办法将这件事与我们两家摘干净。
在我以为他是气恼我对何曼曼的态度才不来找我时,他正在为压制谋反奔波忙碌,甚至在去狩猎的时候也没好好睡过一觉,在睿亲王拔刀欲刺时,他上前用胳膊挡下,明明他可以跟着皇上的队伍一起离开,可他却跟长姐说:
「长姐,我不能离开,落落还在,我得护着她安全。」
我看着床上还昏迷的顾清,差点哭得背过气去。
这个傻子!
顾清就是个傻子!
他伤口感染,好几天都昏昏沉沉地睡着,甚至皇上都唤了太医来顾府给他诊治,几日之后,他才幽幽转醒,可眼神却不如以往清亮,飘荡着一股似有若无的雾气,深不可测。
我下意识后退,这样的眼神我再熟悉不过,梦中的顾清,就是如此看着我,冷漠地下达让我幽禁院中的命令。
但下一瞬,他眼中的深沉消失了,仿佛刚才只是我的多虑,他冲我挥挥手:「落落,过来。」
我犹豫再三,还是坐到床边,他将我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番,才吃力笑道:「还好,你无事。」
他醒来后变得极其怪异,每每照顾他时,那对视线总是牢牢地黏在我身上,但每次转过身瞧他,顾清又坦然地对上我的视线,如此几番后我也不好意思开口,只能随他去了。
他这次算是伤筋动骨,过了两个月才堪堪痊愈,这两个月他如同没了骨头般,什么都做不了,甚至脾气也变大了,丝毫不愿下人近身,有时候还常常敞开着衣领,见我察觉了才将衣服合上。
我总觉得他在勾引我。
但没有证据,我也无法确定,好不容易熬到他病好了,每日正常上朝,我才从忙碌中抽空休息了一下。
在天气彻底转凉的那一日,我在回娘家的路上再次碰到了何曼曼,她满身脏污,直接将我拦下,用尽力气狠狠扇了我一巴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