众人七嘴八舌围绕着死透的野猪商量要怎么分肉，而那几个还在地上痛苦呻吟的半大小伙子，被众人华丽丽忽视了。
米季远擦掉手背上的血迹，有条不紊地把钢叉和长矛从野猪身上拔下来，喊了声，“阿荣哥”。
张显荣应声抬头，“咋了，阿远？”
“呃，我觉得你们应该先管下那边几个小孩……”米季远扬起下巴无语地朝铁霸的方向点了点。
“噢噢对，大生，缸子，我们先把孩子背下山，剩下的人负责野猪。”
一行人背孩子的背孩子，抬野猪的抬野猪，走到山脚时，三四个妇女哭天抢地扑过来，“我的儿啊，呜呜呜，这是伤到哪儿了。”
“诶哟，牛大嫂你先放手……”
“给我看看我儿子，大宝啊，我是娘，还认得娘不？”
“呜哇～，娘，呜呜呜”。
场面之混乱，搞得米季远头都是大的，他只想赶紧回家抱闺女。
忽然，旁边出现一只带血的手拉住他衣袖。视线慢慢上移，“…铁霸？”
铁霸虚弱地趴在张显荣背上，声音低不可闻，“阿远叔，你先不要走，帮帮我好不好。”
“什么？”他身高一八五，非得俯下身躯才能听清。
村里无人不知铁霸家的情况，张显荣看孩子可怜，跟着劝说，“阿远，你看…，要不就帮帮忙？”
铁霸死死揪住他衣袖不放开，米季远没法子，只能跟着两人走。
好在铁霸家不远，那是一栋比破庙稍微好点，也只是好一点的茅屋房子。
墙壁四处漏风，摇摇欲坠的模样让人毫不怀疑若来场暴风雨，它连坚持的机会都没有。
铁霸家老弱病残四人，常年卧床的母亲以及一对十岁的双胞胎。双胞胎严重缺乏营养，饿得只剩皮包骨了。
弟弟妹妹见家里的顶梁柱大哥出门一趟竟变成血人回来，顿时感觉天都黑了。
绝望悲戚的哭声冲破屋顶，躺在里间的老娘焦急地问孩子，“怎了，你们大哥怎么了？”
大弟抽泣着回答，“娘，我大哥快死了。”
“什么？铁霸啊，我的儿~”随着哭喊声一起落地的是她的人。
小女儿赶紧回房用瘦弱的臂膀扶起母亲，平日里柔弱不能自理的母亲犹如大力士附身，手背青筋高高凸起，手臂传来的剧痛差点让小女儿咬破嘴唇。
从房间出来亲眼看见大儿子的惨样，铁霸娘倒吸凉气就要昏厥，米季远一个箭步撑住她后背，“嫂子，你再倒下，三个孩子可就成没娘的孤儿了。”
“阿远兄弟，呜呜呜，我命苦啊。早年丧夫，拖着一副破败身子撑到现在，要是没了铁霸，我们娘仨还有什么活路？”
张显荣与米季远隔空对视，彼此的想法不言而喻。
张显荣安慰了两句，并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讲给铁霸娘听。最后告诉她，“铁霸受伤，归根结底是他自己造成的，大队的情况你也清楚，今年粮食产量紧缺，账本干净的都可以拿去当厕纸了”。
他叹气道，“所以啊，铁霸的医药费还得靠你们自己想办法”。
铁霸娘一听，立即哀哭起来，“我们家是连老鼠都不愿意光顾的穷苦困难户，哪拿的出钱来啊。”
一边哭诉，一边扑倒在儿子身边，拉着沾满鲜血的手呜咽，“儿啊，娘没用，掏不出钱给你治病”。
“阿远，你看这……”张显荣心里不是滋味，他倒是想帮忙，奈何自己家也穷，顶多捐赠个两三毛。
铁霸舔了舔干涸的嘴唇，气若游丝喊着阿远叔的名字。
米季远高大的身躯逆光而立，他耳力好，听见小孩倔强的喊着自己的名字后，一眼便看穿铁霸想求什么。
微不可闻地叹气，然后走到少年身边半蹲下，深沉的眼眸直射少年半睁半合的目光，他说，“我能帮你的不多，你的伤情看着严重，但没有致残的危险。”
“当然，卫生院是一定要去看的，伤口拖着不处理的话容易发炎溃烂。”
铁霸很安静地听着，眼神里有超越同龄人的成熟，等米季远讲完，才虚弱请求，“阿远叔，我可以向你借一点钱吗？等我治好病，我一定尽快还给您。我不想死……我死了，我娘，我弟弟妹妹也会死的”。
少年含着热泪，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在眼前的人的身上。
短短几十秒的思量，竟是那么漫长。
“好，我可以借你钱，但你要打欠条。”
米季远是个做事果决，不拖拉的人。既然答应借钱给铁霸，他当即就准备回家拿钱。
方棠听完丈夫的陈述久久不言语，米季远顿时慌了，他以为妻子生气他自作主张。
事实确实也如此。
“铁霸家的情况令人同情，但阿远你有没有想过，今天你能毫不犹豫借钱给铁霸，明天就会有别人找上门。”
人性的自私与贪婪，方棠在很小的时候就领教过，所以她才处处小心谨慎，要求丈夫能低调则低调。
“应该不至于吧”，米季远心虚地瞥了眼妻子的脸色，见对方一脸冷淡，他连忙坚决道，“如果真有人来借钱，我绝不会再心软。”
“行了，也许是我想多了，你把钱拿走吧。”
米季远和方棠商量，打算借八块给铁霸治病，不多不少的数额，对外就称是他们家几乎全部的积蓄了。
目送米季远匆匆离开，米歌同妈妈一样，心底莫名滋生出无尽担忧。
她有预感，家里马上会迎来麻烦事。
铁霸被送去卫生院，经医生检查大部分都是皮外伤，唯独左小腿骨折，需要打石膏固定，两三个月不能下地走动。
其他受伤的孩子也在卫生院，他们的家长听说是米季远借钱给铁霸治病，眼珠子一转，立即打起小九九。
这些人比铁霸家的情况好不了多少，不然，他们的孩子也不会跟着铁霸去山上撞运气。
隔天下午，米家门外来了四五位不同年龄层段的妇女。
她们来的目的只有一个，借钱！
方棠不胜其扰，抱着女儿坐在餐桌旁干瞪眼，盯的米季远快无地自容了。
“你说怎么办？任由她们这样吵嘛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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