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或许是因为怀孕,又或许是橘猫意识到了危险,她除了吃饭,其他时候都躲得远远的。李言喻试了几次都没办法抓到她。

有天晚自习下课,她刚走到食堂附近,就听见有猫凄厉大叫,因为是晚上,食堂早就关门熄灯,根本没有人。

她害怕极了,但还是拽着拖把就飞奔过去,果然看到一个牛高马大的男生正往树上爬,树下一个眼镜男正举着手电筒晃大橘猫。

大橘很害怕,凄厉地高叫着,全身的毛都炸了起来。而它身后,多了两只湿漉漉的小猫崽。

李言喻把拖把扛在肩上,陡然厉声恫吓:“你们是哪个班的?为什么要虐猫?”

两个男生被吓了一跳,眼镜男立刻把手电筒射了过来,李言喻被强光晃得心里发虚,又大叫了一声:“巡逻老师马上就会过来。”

眼镜男看清来人,恢复了镇定,猥琐一笑,说:“高二的是吧?老子在学校的公告栏上好像见过你。你家里是不是卖水管的,管真多。”

树上的男生也跳了下来,啐了一口:“真他妈晦气,你们学习好的是不是要草天草地?”

李言喻手心都是汗,还是高声道:“按照学校规定,你们这是违反校规,要记大过。”

“嘿,给你脸了是不是,臭娘们。”眼镜男猛地将地上的石子踢了老远,骂骂咧咧朝李言喻走近。

李言喻握紧了手里的拖把,大声喊道:“老师!老师!这里有人虐猫。”

眼镜男用手电筒晃着她,加快了脚步,“你闭嘴!”

李言喻正准备引着他们转身就跑,陡然听见一阵尖锐短脆的警笛声响起。那警笛声高亢嘹亮、掷地有声,仿佛天降正义,响彻整个食堂。

难道是来学校出警了?

李言喻立马镇定了下来,冷笑一声,大吼道:“既然你们连学校记过都不怕,那应该也不怕被拘留吧?”

两个高三男生对视了一眼,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“肝胆俱裂”四个字,哪还有胆子继续作恶,立马心虚得转身溃逃,一溜烟就不见了。

李言喻这才循声望去,却见周意从光亮中疾步跑来,手里拿着高音喇叭,对准了自己的手机,扩放着这催人的声响。

周意喘着大气问:“你没事吧?”

“没事。”李言喻忍不住捂住了耳朵,提高了声音,“他们走了,关了吧。”

周意这才赶紧把手机里的音乐播放器关掉,世界重回宁静。

“你不该一个人来,他们这种人很危险,很多杀人犯都虐猫。”

“不来猫怎么办。”李言喻转头望向黑黝黝的树杈,诧异地问,“不过你怎么会知道?”

周意眼神闪躲了一下,但还算镇定,气喘吁吁道:“老师让我收卷子,你人不在,你同桌说你应该在这。”

“高音喇叭哪来的?”李言喻问。

周意说,“我交卷子过去,在武老师办公室借的。”

李言喻心里有点别扭,一时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了,支支吾吾了半天,才小声说:“谢谢。”

“什么?”周意大声问。

“没什么。”李言喻转身去看猫。

“我听见了。”他故意说,“你是不是说了‘谢谢’?”

“不是。”她恼羞成怒。

“不用谢。”

他笑了,笑得温柔,还有点不好意思。

两人找了个大纸箱,戴着手套把三只猫放了进去,带回了教室。

后来这件事还是被武老师知道了,虽然口头上责怪了他们几句,但还是把三只猫领养了,并叮嘱二人好好学习,不准分心。

可这件事情到这里,依旧还没完。那两个高三生是体育生,到处跟人打听李言喻,终于有天直接找到教室来了。

他们堵在门口大骂:“你他妈有种出来啊,你敢报警不敢出来和我们说话是不是?!”

“装什么逼,别以为学习好,你他妈就可以为所欲为。”

他们边骂边踹桌椅板凳,故意把动静弄得很大,引得其他同学频频打量李言喻。

李言喻坐在座位上,气得脸色铁青。

这时,周意抱着篮球走了进来,停在了两人面前,笑问:“欺负人是吧?”

“欺负她怎么了?”大个子下巴一扬,“难道你想说就只有你能欺负她?”

“那自然不是了。”周意的笑容缓缓收敛,“是只有她能欺负我。”

“什么玩意儿?”眼镜男愣了一下,恶声恶气地说,“操!你他妈还搁这儿调情是不是?”

“你他……”大个子话没说完,就被周意用篮球直接砸中了脸,“砰”地一声,整个人仰面倒了下去,带倒了几张课桌。

周意乘胜追击,揪着他的头发,一拳砸过去。“这是教你嘴巴放干净点儿。”

场面顿时混乱起来,三个人刚扭打成一团,上课铃声忽然打响,却见身兼教导主任的武老师拿着教棍,缓缓踱了进来。

三个人立马停止厮打,低着头,站成了一排。

“要造反?”武老师用教棍戳着两个体育生的头。

体育生们立刻怂了,连连摇头。在教导主任愠怒的眼神下,他们巨细靡遗地交代了自己虐猫的全部经过,以及骚扰李言喻的后续。

武老师对周意挥了挥手,示意他回到自己的座位上,然后慢吞吞地拿出两套高二的化学卷子,走到了体育生们的面前。

“你们都高三了,还有时间跑来高二寻衅滋事,想必一定是学得很好了。那把这个卷子做一做,满分一百,及格了,就不用请家长,也不用全校通报挨处分。”

这话说得温和,语气却不容置疑。

于是,两个高三体育生,就趴在高二班上的讲桌上,自闭地做起了化学试卷。

武老师偶尔踱过去看他们一眼,再痛心疾首地羞辱一句:“你们如果不好好努力,以后就会跟他们一样,天天拿鸭蛋,光长个子,不长脑子。知道了吧?”

全班哄笑。

“他们这一届是我教过最猪的一届,这两个就是脑沟最浅的猪头。”武老师巡视全场。

全班再次哄笑,只有李言喻笑不出来。

她在心里挣扎了良久,终于忍不住,转头问周意:“你的手没事吧?”

她刚刚数了数,他砸了高个子三拳,挺重的。

周意愣了一下,摇了摇头,李言喻迟疑着转了回去。又过了一会儿,她再次转头问:“真的没事吗?”

周意搔了搔头说:“没事。”

李言喻抿了抿唇,垂下眼道:“那给我看看。”

“怎么看?”周意紧张起来。

“你把手伸过来。”她用眼神示意,“从课桌底下。”

于是,周意飞快在校服上擦了擦手,就从课桌底下伸出去,让她检查。

说实在的,他感觉那几分钟简直有几个世纪那么长,心跳得特别快,耳根一直发烫,却还故作镇定地盯着试卷,但又用所有的余光去看她。

她用手轻轻托住了他的手,然后用纸巾擦掉了手背尺骨上的血污。她的手柔软温热,动作轻而缓,浓而密的睫毛垂下来,轻轻皱了皱眉,似乎是……心疼他?

真是玄而又玄的一天。

这是第一次,她把这么专注的目光移到了他身上,以前她看花看猫,看试卷看天空,无论是忙碌还是悠闲,从来也不会多分给他一个眼神。

但在这一瞬间,她竟然在心疼自己。他觉得,她应该是不讨厌自己了。

应该是吧?

不然他这么心动,显得真像个不要钱的。

他又想拜托她不要再用那种眼神看他,否则他只想变得更惨。

武老师还在台上滔滔不绝,同学们的哄笑声持续不断,但他和她仿佛不在这个空间里,他们去了另外的地方,拥有了一个共同秘密。

李言喻正想建议后桌的人,去医务室用酒精消消毒,或许是因为侧身的动作太引人注目,忽然,武老师探究的目光扫视了过来,落在了两人所在的区域。

“来,我们把这两个人的卷子拿出来讲评一下,看看他们错在哪里了。”

武老师一边说话,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两人看。一些同学也跟着老师的目光,好奇地看了过来。

李言喻立刻正襟危坐,面无表情地垂眼看着试卷,但右手还垂在课桌下,托着那只受了伤的手,一动不动。

两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,根本不敢做出多余的动作,怕被老师发现。

在那十几秒钟里,李言喻用上了全部的知觉去感受那只手的触感,干燥温热,手掌宽大、指骨清晰。

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紧张,他突然反手握住了她,微微用着力,仿佛在宽慰什么。李言喻睁大了眼睛,心中一动,没来由地多了几分安全感,还夹杂着些刺激,也鬼使神差地握住了他。

两只手紧紧地交握在一起,藏在课桌底下。或许老师只要稍微走近一点,就能发现这不寻常的一幕。

饶是再迟钝、再回避,李言喻也觉察到了气氛里的微妙与荒唐,那就不得不去追问,这引人遐想的暧昧感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出现的端倪。

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?

其实她说不好,但他总是在她面前晃,总是偷偷看她。

而且她发现,不论是交哪一科的作业,只要是他去收的,两个人的作业总是叠在一起,从无例外。

只要找到她的作业,就能立马看到他的。

还有一次,她路过篮球场,看到他和另外一个班的男生打球,双方比分一直相持不下,目光就多停留了几秒。

接着,她明显感觉到,他看过来的眼神喜悦而炽热,一直跟着她走远,简直无法忽视。

球场上很多男生都在笑,笑得别有深意,弄得她不得不赶快离开。

……

李言喻回过神来,莫名觉得有点心慌,有点欣喜,还有点排斥。她没有过这种感受,心生烦躁。

武老师已经开始专注地嘲笑两个体育生的试卷,但课桌底下那双手还握在一起,不想分开,似乎不舍。

但她知道,不应该这样。

于是她动了动手指,挠了挠他的掌心,握着她的那只大手终于松了松力道,转而轻轻巧巧地退了回去。

她已经忘了他手上的伤,只记得掌心那段温热的触感,还有他握住她的那股惊人力道,脑子里一团浆糊。

在那之后,体育生当然再也不敢来骚扰了,毕竟脸都在这儿丢尽了,还记了过。

而李言喻和周意之间,一下变得微妙起来。有点亲密、有点尴尬、有点别扭,有点想靠近,但是又有点害怕。

他开始执着地给她带炸鸡,不论是骗是哄还是装可怜,都要让她吃掉。那时候她简直怀疑他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癖好,喂食癖?还是他有什么别的她不知道的秘密?

然而一直到多年后的今天,李言喻也没明白,他为什么总是给她带炸鸡。

不是别的食物,总是炸鸡。

但无论怎么说,她再也没办法讨厌他了,有时候甚至会留意起他某些别有深意的小举动,默默揣摩那些举动背后的含义。

大概就是从那时候起,她忽然明白了,她的人生多出了新的欢喜,新的顾虑,新的烦恼。

其实她也知道这些甜蜜的欢喜与烦恼,不该在这个年纪发生,可光是知道又有什么意义呢?她完全就是不可抗拒的、清醒地滑向了自己的命运。

无论如何回想,李言喻都明白,喜欢周意是她人生的必然之路。无论她起初如何抗拒,后来如何想忘怀,她都得承认,他就是那么吸引她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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