病房里,霍染看着不停转的钟表,目光不自觉看向病房门。
贺遂还是没有回来。
她眼神黯了黯,最后一个人去了前台,办理了出院手续。
霍家。
出租房里光线不好,霍染开门进来时,就看到她妈正靠在床边咳嗽着。
瞧见她进来,霍母连忙将咳嗽咽回去:“小染,怎么突然回来了?”
霍染笑不出来,像小时候一样趴伏在她腿上,声音发闷:“妈,我怀孕了。”
“真的?”霍母的眼里升起一丝惊喜。
可见她这副模样,又有些担心,“这不是喜事吗?你怎么不太开心?”
霍染喉咙紧了紧,半晌才说:“我……想离婚。”
“离婚?”霍母以为她受了什么委屈,“你和贺遂是不是吵架了?”
霍染不知道要怎么说,也怕她妈担心,不敢说,只能沉默不语。
霍母无声叹了口气,手轻轻抚着她的头发:“小染,不管你做什么决定妈都支持你。”
“只是你要想明白,要知道一个单亲妈妈带着孩子有多难,更何况我们家还有这么多的债要还,你……撑不住的。”
霍染眼眶一红,刚要说话,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。
霍染刚把门打开,就被一股大力推倒!
她连忙扶住沙发,才没摔在地上。
晃神之际,就见一群五大三粗的男人走了进来。
为首的男人气势汹汹:“霍染,还钱!”
霍染起身将霍母护在身后,恳求着:“能不能再宽限我几天,我一定会还的。”
“没得商量,今天事最后期限,再不还钱,我就把你家都砸了!”
男人粗声吼着,手中棍子一挥,便将茶几砸了个稀碎!
霍染被吓的一时慌了神,拼命想着能还债的办法。
对了,那张贺遂的支票!
想到这,她立马跑进卧室,拿出支票递给了他:“这是一千万,应该够还你的债了。”
男人拿过支票,笑眯眯地看着她:“我就说嘛,你肯定有钱,如今这还清了,你也就不用再看见我了。”
说完他挥手,带着一群小弟从走了出去。
门被重重关上,看着一片狼藉的屋子,霍染紧闭着眼,颓然坐在了地上。
“小染,你哪儿来的一千万?”霍母神色复杂。
霍染闭了闭眼,如实告知:“贺遂给的,要求是……离婚!”
……
此时,北京人民医院。
贺遂处理完公司事务刚回到医院,就得知霍染出院的消息。
他刚要给霍染打电话,手机却先一步响起——
“您好,你尾号为6335的银行卡,通过支票现金提取一千万元。”
贺遂手指顿了下,眼中闪过抹复杂。
接着,手机上又出现了另一条信息。
他点开,发现是全是一些双人合照,拍的都是三天里自己和霍染去过的地方。
甚至,天文馆也有。
只是和霍染合照的人,并不是自己,而是另一个男人!
接着,又一条短信发来:“贺先生,你妻子肚子里的孩子,真的是你的吗?”
第七章
贺遂盯着那句话,半晌没有反应。
他脸色逐渐沉了下来,接着收起了手机,快步走出了医院。
等霍染来到贺家找他时,就看到他面无表情地坐在沙发上。
见霍染回来,他冷冷将茶几上的离婚协议书甩在她面前。
“签字。”
霍染一顿,不解地看向他:“你怎么了?”
贺遂没解释,直接站起身:“签完字就去民政局办理离婚手续,我已经约好了。”
说着,他便要往外走。
霍染下意识的抓住他:“阿遂,到底发生了什么?”
她不明白,明明早上他还说离婚的事要等一等,怎么突然又变了主意!
可贺遂看着她慌张的神色,只觉得烦躁。
他一把甩开她的手,将手机扔在她身上:“你自己看!”
霍染捡起手机,看着上面的照片,除了错愕,更多的是茫然。
“不,这不是我!”霍染拼命地解释,“我没有和他拍过这样的照片!”
“支票你也收了,还要在这里假惺惺地装吗?”贺遂冷冷地说着,“霍染,我还能不能从你嘴里听到一句实话?”
闻言,她一瞬间震住,再也说不出话来。
“按照之前说的,拿了钱就离婚。”贺遂丢下一支笔来,“你和你肚子里的孽种,都别想和贺家扯上任何关系!”
听到这话,霍染不可置信地看着他,失落和绝望逐渐攀上微红的眼眶。
最终,她颤抖着手,捡起一旁的笔,缓缓在上面签了字。
办完离婚手续出来,贺遂没给霍染说话的机会,直接打车离去。
霍染站在大街上,抚上自己的肚子,泪水顿时模糊了双眼……
失魂落魄地回到家。
霍染默默将泪水擦干净,才装作没事儿的样子开门进屋。
“妈,我回来了。”
然而房子里悄无声息,只有厨房亮着灯。
霍染有些诧异地走进了厨房,只看见霍母正倒在地上!
“妈!”霍染冲了过去叫喊着,然而霍母却半点反应都没有。
慌乱之中,她连忙拨通了急救电话。
两个小时后,医院。
手术室的灯终于熄灭。
霍染看着从里面走出来的医生,焦急发问:“医生,我妈她怎样了?”
“暂时抢救了过来,但病人的病情已经不容乐观。”医生摇了摇头,“你做好思想准备。”
霍染浑身一震,看着推出来的霍母,脸上血色尽失。
她无助地抓住了霍母的手,像抓住了最后的支撑。
两天过去。
霍染一直不眠不休地照顾着霍母,却迟迟不见她醒来。
她心中逐渐生出绝望,可除了陪伴和照料,自己什么都做不了。
这天,霍染本想去外面打点水来,刚要出门时却看见有人挡在了自己面前。
“……徐子涵?你怎么来了?”
徐子涵眼睛里盛满了担忧:“我听说阿姨出了事,就过来看看。你要去打水吗?我帮你。”
霍染摆手,刚想拒绝,却突然感到小腹一阵巨疼,整个人踉跄了下。
徐子涵连忙扶住了她:“小染姐,你怎么了?”
她缓了一会,察觉到两人的距离过近,刚要将人推开。
却忽然想起了那天贺遂手机里的那些照片。
霍染迟疑了瞬,看向徐子涵:“子涵,我们……”
然而话还未说完,就被徐子涵打断。
只见他平视着霍染身后:“贺总,久仰大名。”
听到这个姓,霍染身子一震,缓慢转头,正好对上几步外,贺遂冰冷的眼。
第八章
“阿遂?”霍染没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,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。
贺遂只是走到她面前,淡淡说:“你还有东西在贺家,明天之前把它们收拾干净。”
看着他冷漠的模样,霍染声音轻颤:“能不能再给我几天时间,我妈……”
“不能。我不希望晴晴住进来之后,再看见你的东西!”
听着这句话,霍染脸上顿时失去血色。
所以他突然着急和自己离婚,不是因为那些照片,而是为了尽快娶叶阳晴进门吗?!
这个可能让霍染连呼吸都变得缓慢。
徐子涵将两人对话听在耳中,眼神变得阴沉:“贺遂,你不珍惜的人,自会有人珍惜。”
贺遂冷冷看了一眼他,不出一声就走了。
看着他的离去的背影,霍染低头,心仿佛被刀子搅动一般,疼痛得难以呼吸。
徐子涵看在眼中,不免心疼:“小染姐,你这么好,何必在贺遂这一棵树上吊死?!你一定能找到比他更好的!”
霍染苦涩的扯了扯唇角,没有说话。
更好有什么用,终究都不是她的贺遂。
赶走了要留下来照顾的徐子涵,霍染一个人守了霍母一整晚。
直到确认她体征稳定之后,才连忙赶去了贺家。
二楼卧室。
霍染走进去时,贺遂正站在穿衣镜前系领带。
四目相对,气氛都有些僵硬。
“我过来拿东西。”霍染说着,垂下眼,开始收拾东西。
这里是她和贺遂的婚房,里面承载了他们所有欢欣高兴的回忆,只是之后再与自己无关了。
想到这儿,霍染不可避免的看向了贺遂。
他还在掰弄着自己的领带,怎么都系不出好看的领结,和过去一样。
霍染不由自主地走了上去,熟练地将他的领带结打好,又替他整了整衣领。
贺遂垂眸看着眼前神色认真的女人,只觉得这一幕好像有些熟悉。
一瞬间,脑子一疼,似乎什么画面在他眼前一遍遍闪过。
“你以前……也是这样帮我打领带吗?”
贺遂突如其来的问话打断了霍染的动作。
她愣了瞬,语气间带着些小心:“你……你是不是想起来什么了?”
然而,贺遂却摇了摇头。
霍染眼神黯了黯。
贺遂看在眼里,又问了句:“我以前,从来不会打领带吗?”
霍染咽下心里的酸涩,松开手退了一步:“以前总是有我帮你,所以你总是学不会。以后……有叶阳晴照顾,你也不用学。”
“这次是我唐突了,再见。”
接着,她转身提起行李,走出了门。
看着霍染的身影远去,贺遂深深拧起了眉。
不知为何,他心中总有一道声音在喊:“把人追回来,你会后悔的!”
但贺遂还是抑制了自己要追上去的脚步。
他看着镜中已经被系好的领带,记忆中好像也有一个模糊的影像慢慢重合。
那个人难道真的不是叶阳晴,而是霍染吗?
贺遂沉思了很久,拿出了自己的手机,打了一个电话:“秦医生,我是贺遂。”
“你之前说的记忆康复训练,什么时候开始?”
第九章
另一边,北京人民医院。
霍染来到医院时,就看到数不清的护士和医生跑进霍母的病房里。
她心一沉,忙拉住一个护士问:“怎么了?!”
“病人情况恶化,正在抢救!”
护士语气焦急,说完就直接推门进了病房。
病房门被关上。
霍染只能透过门上的玻璃看到病床上陷入昏迷的母亲。
她就那么躺在那儿,任由医生动用各种仪器,却没有半点反应。
这一场抢救时间特别的慢,却又好像特别的长。
终于在霍染要坚持不住的时候,病房门开了。
医生从中走出来,对霍染摇了摇头:“病人心脏动脉瘤破裂,抢救无效死亡。”
“对不起,我们已经尽力了。”
一瞬间如雷轰顶,霍染不可置信地后退了一步。
她怔怔望着敞开的病房门,却如何都不敢进去。
许久,久到医生护士都散去。
霍染才迈着僵硬的步子,一步一步挪进了病房,挪到了床前。
这个过程很缓慢,缓慢到她好像回忆了和母亲共同度过的那二十余年。
那个会笑着叫她“小染”的女人。
那个会等着她回家,永远给她留一盏灯的女人。
那个会不论发生什么都始终站在她身后,给她依靠的女人……
霍染呆呆的跪在地上,看着床上的白布。
她颤抖着伸手,想要揭开那块,却迟迟不敢触碰。
“妈!”
霍染声音嘶哑地喊了一声,接而捂住脸,失声痛哭!
……
贺遂得知霍母去世的消息时,已经是两天后。
助理站在一旁:“贺总,霍小姐的母亲今天下葬。”
闻言,贺遂顿了下:“她一个人办的葬礼吗?”
“是。”助理回答,“事发突然,霍小姐办的十分仓促,谁也没有通知。”
贺遂沉默了一会,又继续问:“她…看起来怎样?”
助理点点头,接着又补了一句:“霍小姐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,好像很憔悴。”
贺遂听完,脸色又沉了几分,他脑子里一片混乱。
这些天不知道是怎么了,他总会时不时的想起霍染离开别墅时的神情,心就像被人紧捏着般,呼吸不畅。
半晌,贺遂才攥紧拳头:“备车,去墓地。”
两小时后,贺遂到达了墓地。
霍母坟前,霍染一个人站着,背影单薄。
贺遂呼吸一窒,随即拿着花束走向前,放在了霍母的墓碑下。
看着照片里霍母慈祥的笑容,他原本准备好劝慰霍染的话,突然就说不出口了。
倒是霍染看到他来,有些惊讶。
“你怎么来了?”
“来看看你。”贺遂看着她,犹豫了一会,问了一句:“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?”
霍染嘴唇颤抖了一下,接着露出一丝苦笑。
其实从看到贺遂那一刻开始,她心里就涌动着丝丝的希冀。
即使明知道他什么都不记得了,而自己与他,终究是要成为形同陌路的人。
她还是忍不住期望!
可惜……还是落空了。
霍染垂下眸,将眼底翻涌的情绪尽数压下,抬手抚上了自己的肚子:“还债,挣钱,把孩子生下来,养大……”
她一字一句的说着那些自己的以后,却再与贺遂无关。
第十章
贺遂听着,看着她强颜欢笑的脸,不知为何心脏开始莫名地揪紧。
他做不到再看下去,率先转身:“时候不早了,你去哪儿,我送你。”
霍染回神望着男人挺拔的背影,眼前却越发的模糊。
不知是泪意还是其他,她很想开口回应,可声音却像被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发不出。
只有小腹处传来的痛感也来越明显,拉着人不断下坠。
“咚!”
一声闷响,贺遂慌张回头,就瞧见霍染倒在了地上……
贺遂心无端慌了一瞬,随后立马跑到了霍染身边:“霍染,你怎么样?!”
他的声音仿佛从好远传来,霍染紧捂着自己的肚子,额头上满是冷汗。
“孩子,孩子……”她声音微弱。
贺遂一怔,随即低头看去,只见鲜血慢慢浸湿了裙子,鲜红刺目——
此刻,他顾不上其他,一把抱起霍染跑出了墓园。
园外。
助理等在车旁,看见贺遂走了过来,愣了一下:“贺总。您……”
“去医院,快!”贺遂焦急地吩咐了一句,坐上了车。
黄昏中,黑色的车子疾驰。
半个小时后终于赶到了距离最近的医院。
走廊里消毒水味刺鼻。
霍染却什么都感受不到,她躺在病床车上,耳边医生的话是那么刺耳——
“孕妇大出血,孩子可能保不住,强行保住的话,以后可能会伤害孕妇性命。作为家属,您拿个主意吧!”
闻言,贺遂心沉了下。
“保……孩子!”霍染声音很轻,却那么坚定。
她死死攥着贺遂的手臂,希望他能明白自己的意思。
可贺遂只是别开眼看向医生:“放弃孩子,保……大人!”
一瞬间,霍染眼前一黑。
她想挣扎,却浑身无力,最后只能任由护士将自己推进了手术室。
“啪!”红灯亮起!
贺遂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,一双手上沾满了霍染的血!
他呆呆看着,脑海突然一阵刺痛,紧接着许多陌生的画面袭上脑海,一幕比一幕清晰!
那些画面里,全都是霍染——
高兴的,开心的,羞赧的,哭噎的……
这些画面一闪而过,却在贺遂的心湖投下了一颗石子。
难道自己和霍染真的曾经相爱过吗?
可脑海中画面戛然而止,这个问题依旧没有答案。
就在这时,手术室的灯熄了,霍染被推了出来。
看着她苍白的脸,贺遂抿着唇,双手紧紧攥起,却有些不敢上前。
似是逃避般,他在医院超市呆了很久,才拎着买好的东西回来。
结果还刚靠近病房,就听到了一声玻璃碎落的声音响起。
接着,护士的惊呼声传来:“霍小姐!”
贺遂心一慌,快步走了进去,却发现霍染正坐在地上,双手颤抖着,满脸泪水。
“霍染!”贺遂上前扶住了她,却被一把甩开。
霍染双眼猩红,眼神里充满着绝望:“为什么?”
贺遂知道她问的是孩子,原本想好的理由在此刻却说不出口:“我……”
“我只有这个孩子了,你为什么连它也要从我身边夺去!”霍染捂住脸,泪水从指缝中流出,“你为什么要这么残忍,为什么……”
贺遂看着她,心里流过心疼:“对不起。”
他想要过去抱她,霍染却将他一把推开:“你走,我再也不想看见你!”
贺遂还想要说什么,她已经先一步闭上了眼,似乎再也不想看见他。
一旁将一切看在眼里的护士忍不住开口劝:“先生,您要不要先出去一下,等病人情绪稳定了,您再过来。”
贺遂沉默着,半晌才攥紧拳,转身离开。
可他没想到,等第二天再次来到病房时,里面却空空如也。
第十一章
霍染不见了!
这个念头涌上来的一瞬,贺遂心里紧跟着涌上巨大的无措感!
他慌张的拉住护士:“请问这间病房的病人呢?去哪了?”
“她今天一早就办了离院手续,出院了。”护士又说了一句,“是另一个人把她接走的,好像是她的男朋友。”
“男朋友?”贺遂不可抑制的想起了那张照片上的人。
是徐子涵吗?
也是,霍染失去的是他们的孩子,和他离开,也是理所应当。
但不知道为什么,贺遂会这般烦躁。
此时,北京机场。
“请乘坐CA120航班的旅客准备登机。”
随着机场广播声音的响起,霍染起身朝登机口走去。
徐子涵跟在她身后,看着她掩在宽大墨镜下苍白的脸:“小染姐,你真的决定要离开了?”
霍染没有丝毫迟疑:“这里……已经没有我放不下的了。”
“贺遂你也放下了吗?”
突然听到这个名字,霍染眼睫颤了颤,但幸好被眼镜遮挡,没人能瞧见。
“……放下了。”
说着,她脚步不停的上了飞机。
徐子涵跟在她身后,放慢了脚步,随后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。
此时,贺家别墅。
贺遂发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手里刚打开的文件包裹。
雪白的A4纸上,印着亲子鉴定报告几个大字。
被做鉴定的两人,一个是自己,另一个是霍染没来得及出生的孩子。
而最后一栏的结果上,只有一行字—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