房玄龄其实还想到了另一点,那就是李二就算是暴怒之下,也没有言明李厥降勋的原因。
若是以触怒圣颜、犯颜直谏来降勋,那么说明祖孙两人的感情淡了;
要是以德行有亏、孝道有缺,那就更严重了,直接就把李厥的一生给毁了,这两条在当下可是一个人的立身之本啊。
所以李二说到降勋的原因时,停顿一下,干脆略过了。
“孙儿谢过皇爷爷,惹您生气了,我这就滚蛋。”
见他恭敬的磕了一个头后,起身迈着小短腿就跑,李二没忍住突然笑出了声。
转头又看向房玄龄道:“三字经的推广,爱卿就辛苦一下。”
说罢,又对另两人道:“太子之事隔日再议吧,朕乏了。”
三人离开,李二枯坐无言,畅清言道:“秦国公…”
听到秦国公三字,李二突然愣了愣,好一会才想到不是叫自己,而是说自己的孙子,
他有些意兴阑珊道:“嫡孙向朕言明之前皆是在救父,孩子是坦诚的,畅清啊,你说他为逆犯求情,到底是仁心,还是有其他心思?”
“陛下,秦国公才五岁。”
“是啊,才五岁啊,若是成年…”
说到这里,李二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,停止了话头。
“陛下,秦国公一人所来,臣已经安排人相送了。”
“伺候他的奴婢呢?”
畅清就将他打发无意的话给说了,李二突然笑道:“倒是朕的过失了,没有留孙儿用膳,既是如此,那就赐膳至东宫吧。”
说到这里,他的神情再度一怔。
……
魏王府邸,李泰刚下朝进府,就听到李二召见三位重臣的消息。
他面上的喜悦自然藏不住,不过片刻又开始幻得幻失起来,在厅中来回踱步。
“来人,把言先生请来。”
片刻,一个身材修长,容貌儒雅,穿着青色长袍,年约四旬的男人走入厅中。
“大王。”他对着李泰微一礼。
李泰此刻也不惺惺作态,指了指旁边的座椅,不等对方落坐就道:
“朝会结束,父皇召集了梁公、申公还有我舅父三人议事,我这心实在安定不下来。”
言先生反而开口问道:“大王可否说一下今日朝会的情况?”
“我那个大哥出家了,真是便宜他了,杜荷和齐王被杀,侯军集诛三族。”
说到这里,他再度忿忿道:“都是通事舍人来济的谗言,若本王登基,定不饶此人。”
言先生眉头皱了皱道:“大王慎言,万不可重蹈覆辙。依在下看来,来济也只是揣摩上意罢了,还是陛下不想要前太子的命。”
“不说这些了,父皇突然召集三位最亲近的重臣,必是议储,先生认为本王的胜算有几成?”
言先生细思片刻,在他看来魏王入主东宫应该是板上钉钉的,
不过在此时,他突然想到一事道:“大王此刻不应该考虑这些,更应该入宫为侯军集求情,此事宜早不宜迟啊。”
李泰愣了愣,随即讥笑道:“乱臣贼子不该诛?且侯军集仗着和李承乾的关系,一直不把本王放在眼中…”
此府中这个厅里,李泰还是相信没人来窃听,所以他也就不再隐藏,直呼李承乾的名字。
“大王,大唐勋贵是一体的,在下说一句大不敬的话,若是陛下大行,大王登基,你有绝对信心,能收那帮勋贵之心吗?
今日之大唐看似风平浪静,内无忧外无患,那是因为陛下本就是百胜将军,龙威震慑宇内。
大王,你的武功能超越陛下吗?
若你登基,你能御驾亲征吗?
若你点帅,那帮骄兵悍将能做到如臂使指吗?”
言先生越说越激动,他的话说的还不够直白,但意思表达清了,
如果李二突然驾崩,李泰继位,估计不仅国外会来试探,国内都会再生几波烟尘,
而新皇对这帮勋贵无恩,要如何收服他们呢?
此刻去为侯军集求情,正是向勋贵示好,收心之举啊。
“父皇或许会不喜。”李泰有些犹豫道。
毕竟他今日的一切,都来自于李二对他的喜爱上,这个敏感的时候他自不能自毁长城。
“鱼,吾所欲也,熊掌,吾所欲也,然二者不可兼得,大王,你要有自己的决断了。
且在下看来,陛下并非是出自真心要夷侯军集三族,只是已经恩恕了前太子,对于臣子的意见不好再反驳罢了。
此刻,陛下或许就在等着重臣请命呢。”
李泰犹豫再三,还是觉得言先生所言有理,当即点头道:“好,本王这就入宫。”
再次换上朝服,他就打算出门,刚走出二进,恰好碰到有人来禀,刘洎求见。
他也没有回厅,就让人请进来。
“大王这是要去往何处?”
“本王打算入宫,求父皇收回城命,只诛首恶不祸及家人。”
刘洎面上一惊,双手一展拦在前方道:“大王不可啊,勋贵有人去求请,陛下问他们是否要造反,可见陛下怒气之深,
此时大王去求,让陛下如何看你?”
“可是,本王觉得,这是收勋贵…”
“大王今日一切皆是来自于陛下,如此时刻,请问大王是陛下重要,还是勋贵重要?”
“这…”
“请大王回厅。”
李泰想了想,转身回厅,言先生见刘洎跟随,主动闪向一边,也不再问魏王为何去而复返了。
恰在此时,有仆人来禀道:
“大王,宫中消息,中山郡王晌时入宫,为侯军集求情,陛下盛怒…,
陛下虽然答应,也将郡王降勋为秦国公,中书正在草诏。”
刘洎常松一口气道:“还好老臣来得及时,不然大王就要铸下大错矣。”
李泰一听,也是暗暗心惊,看向肃立一边的言先生若有所思。
而言先生先是茫然,继而又低声喃喃道:“郡王,五岁啊,居然有些胆识?英雄矣!”
……
英公府邸,当家仆将消息告知李世绩时,他有些懵,脑中突然浮现出,在宫中碰见李厥,对方问他们是否在为侯军集求情?
“牛鼻子,你又耍赖,喝了这一坛子。”程咬金敞开衣襟,露出黝黑的胸膛,上边还有几道深浅不一的创痕,大拉拉的走近道。
“陛下赦免了侯军集家人之刑,改为侯军集个人斩立诀。”
“这坛酒你别想混过…你说什么?”
李世绩当即又提高音量道:“侯军集判为斩立诀,取消了诛族之令。”
原本热闹的大厅瞬间落针可闻,本有些醉意的众人,此刻全都目光炯炯,哪还有一丝醉意。
“何人?”原本一直闭门不出的尉迟恭,今日也被他们给叫了出来,见李世绩不是开玩笑当下问道。
“中山郡王皇嫡孙,他以一篇巨著换得陛下之恩,陛下愤怒,已将他贬为秦国公。”
“一个五岁的娃娃?”程咬金惊呼道。
“知节慎言,不可对郡…秦国公无礼。”李世绩训斥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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